上回张蜻蜓去,就是带人帮忙收拾的。因为唐家的老房子已经很旧了,本来就有些需要修修补补的地方,再说,自己一家子挤进来,反把正主挤得去住书房,陆真也怪不好意思的。而唐晟荣又死活不肯收她的租钱,于是就打算花点钱,把唐家的老房子修葺一番,自己住得也安心了。这个唐晟荣倒是接受了,他也知道,不让陆真花点钱,她住着也不能自在。
至于孤男寡女的怕人家笑话,那倒是不必。都是十几年的老街坊了,是个什么人,大家心里都有数。就算是人家做下什么,那也是男未婚女未嫁,没什么好嚼舌头根子的。甚至有些人还乐见其成,虽说陆真年纪比唐晟荣还大上几岁,但到了他们这个岁数,差几岁也不是很要紧的事qíng了。
只是陆真一直不吭气,只当个熟人租客,花了笔钱,把房子修了修,那些破家具也淘汰了不少。正好那回张蜻蜓收拾娇蕊时,多了不少家具正闲置着,陆真倒是不嫌弃,挑拣一番,择了些有用的拖了来,重新布置了一下。
最大的那间卧室当然还是留给了唐晟荣,只是重新给他换了张chuáng,又布置了新书柜,让他可以把自己的宝贝书收进去了。她花别的钱,唐晟荣还客气一二,可是给自己布置书房,唐晟荣却是真心高兴的,自己还添了钱,以求弄得更好。
那间小些的书房,一半放了大衣柜,存放衣物被褥,一半摆了套小小巧巧的chuáng桌椅凳,给李思靖回来所居。陆真瞅着那些学生用的破桌子烂椅子也不行了,同样淘汰了一批,换了些好的。
最后她才把自己的房间布置得似模似样,虽然只一间,却也拿柜子隔出里外来,很是jīng巧。
总的来说,钱没花多少,但大伙儿都住得挺舒服的。
只是有一点不便,那就是唐晟荣做饭的手艺实在太差。他做的陆真基本不吃,可陆真既然住在这儿,总不能说自己做了饭,也不管人家。于是每天从铺子里忙完了回去,还得给他做饭,实在是有些辛苦。
所以陆真早就念叨着要买个丫头来帮手,晚上也好跟她作个伴,许多事也便利许多,只是一直不得空。
张蜻蜓此时得绿枝提醒,便想过去瞧瞧。小桔骑在三姨夫的肩头,一手拿个风车,一手拿串糖葫芦,有得玩又有得吃,小嘴塞得鼓鼓的,摇摆着两只扎着小朵的羊角辫,表示什么意见都没有。
说起来,小豹子也没gān过买人的勾当,很好奇地一同过来了。这处牙市也没有特别的标识和场地,只是人牙子和要卖儿鬻女的百姓约定俗成地在这儿来jiāo易,就渐渐成了一处约定俗成的集市。
现在虽不是荒年,但因为京城之中来往的人多,长年累月都有生意做,所以张蜻蜓他们挤进来的时候,这儿正有几个等待售卖的人。
刚过来,就见有几个管事模样的人正围成一圈,在相看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这个年纪的女孩是最好卖的,既不像更小的孩子那么不懂事,gān不了多少活,还得白费钱养活。又不会因为年龄太大,心眼儿太多。这似懂非懂的年纪,再加以管教,是很容易改造的。只要生得再有二三分姿色,价钱一般是不错的。
张蜻蜓也想挤过去瞅瞅,但看围的人太多,想来价钱也不好谈,于是就往旁边退了一步,且看那些人如何行事。
牵着那女孩的人牙子是个三十许的男人,很是jīng明,跟人谈价也挺有意思,并没有直接报价,这也是怕人牙子自己找了托来哄抬价钱,每人若是相中了,就在他手心划字。
张蜻蜓注意到,还要按下他的几只不同手指,估计也有讲究。
绿枝小时候就是被进章府的,她倒是懂得一些规矩,悄声告诉她,那按下拇指是按两算银子,食指是钱,中指她就搞不清楚了,估计是铜钱吧。
一时几人轮番出了价,那人牙子不太愿意,捏开那女孩的嘴,让人看她的牙,又解开她的衣服,让人看她的身子。
既然人都落到这一步了,当然谈不上什么尊严之类的。那小姑娘估计是见得多了,一脸的木然,任凭人牙子摆布。
最后有一个人似乎谈拢了,人牙子低声跟他又说了两句,双方都点了点头,算是成jiāo了。这个地方旁边就紧邻着一个茶馆,这里的老板跟保甲最熟,也是做惯这种生意的。
见人招呼,便由买家掏几个小钱,他们大方地送上笔墨,更有已经拟好立好的契约直接出售,填上名姓,他作个保,就算完结了一桩买卖。
当然,事成之后,保甲也会定期到老板这儿来领取留存的契约,得他该得的银子。除去jiāo公的,也有他自己的一部分好处。
就这么快,一个人的终生归属就迅速决定了。那女孩给黑布蒙上眼睛,反绑着双手,给买主牵走。
这也是规矩,怕人牙子和孩子串通,卖了人就让她逃走,所以在带走人的时候,是不给看的。就在这集市旁边,还有不少小马车出租,要是没带车来的,租辆车离开,就更安稳了。
说实话,张蜻蜓看着那小姑娘被牲口一样地给人买走,其实心里挺不舒服的。只是怎么办呢?这就是人生。
有富得流油的有钱人,就有穷得活不下去的伤心人。其实那女孩被卖了,兴许也是件好事,起码肯花钱买人的,就能给她一条活路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就是穷人的世道。
张蜻蜓不是观世音,救不了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她只能说,尽可能地对自己身边的人好一点,让她们跟着自己有饭吃,有衣穿,活得像个人样了,也就算是尽到自己的心了。
转头来看剩下的几人,都不太入眼,要么年纪太大,要以年纪太小,唯独有一个老妇人,身上衣裳虽然邋遢,但料子似乎原先的质地还不错,不与其他人一起,脚上戴着镣铐,独自一人端坐一旁,意态娴静,只不抬头。
张蜻蜓看得奇怪,绿枝充满同qíng地看过去一眼,低声告诉她,“像这样的,都是犯官家属。若是当官的犯了事,被抄了家,家眷被连带责罚,有些充作官婢,有些充入教坊,成为官伎倡优,还有一些就被送出来售卖。不过官宦人家的家眷和奴隶,普遍长相好有学识,每逢要卖,总是许多人来竞价。像这样剩下的,肯定是不太好,实在卖不出去的。她们这样的人,就算是主子发了善心,也不能脱籍,除非遇到皇恩浩dàng,从前是蒙冤昭雪,否则生生世世,都是贱籍。”
张蜻蜓听得心下老大不忍,也有些怕怕,这当官夫人是风光,可一朝落败,可真是落毛的凤凰不如jī了。
旁边潘云豹也听见了,甚是可怜那老妇人,胳膊肘轻撞下媳妇,“去问问是哪家的,要是没什么gān系,要不咱们把她买了吧。这么大年纪,怪可怜的。”
张蜻蜓正说过去问问,却见场中忽地又挤进一个骨骼阔大,但异常瘦削的年轻男子,衣裳与京城有明显不同,像是游牧民族所穿。虽然很有些脏了,但他穿得很整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背上背着一个孩子,进来扑通就跪下了,“各位好心的大爷大娘,谁可怜可怜我们叔侄,把我买下吧。我只求给我这侄子治好病,给我们叔侄一条活路,其余什么都不求了!”
他这么一说,倒是又有几人围了上去。
他背上的孩子看来有三四岁大小,病得不轻,脸色雪白。那男子也不过十六七岁,是小孩的叔叔,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给众人瞧,“我这侄子能治好的,就是要吃这副药,我是实在吃不起了,才出此下策只要能救了我的侄子,我就是做牛做马也愿意报答。”
安西听他口音不似京城人氏,倒似是家乡边关那边的口声,甚觉疑惑,请示主母一声,想去问问。听这年轻人谈吐颇为有礼,张蜻蜓点头同意了。
那年轻人听安西口音里也略带乡音,顿时勾起满腹心酸,泣然yù泣,“我们是西边落雁关,阿兰多的人。年前西边那些蛮族打到我们家乡,爹娘哥嫂还有两个妹妹全都给那些qiáng盗杀了,只让我带着小侄子,骑着家里唯一的马逃了出来。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是想投奔我们家的一个远房姑姑。可是没想到,姑姑早就迁离了,也不知上了哪儿。我们叔侄流落至此,小侄子受了惊吓,一直就在生病,现在更是病得不行了。大夫开的药方里,一定要有人参这味药才医得活。可是我们本来就没什么盘缠,我卖了马,天天给人打杂做工,也赚不来这些钱。所以无奈之下,才作此之举。这位兄弟,你要是好心,就把我买下吧。我们阿拉多的人最讲义气,你救了我侄子,我一定一辈子替你gān活,好好报答你!”
旁边有人听说就问:“那你连这小子一起卖,我就替你医他。”
“不!”那年轻人断然拒绝了,“我们阿拉多的人,最有骨气,不是bī得无法,断不会给任何人做奴婢。要做,只我一人就行了,我这侄子还小,要是为了活命,就让他做了奴婢,我的哥嫂爹娘,都是在天上也不会安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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