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乖。”潘云豹解开腰带,将她牢牢缚在背上,面对着数十丈的悬崖,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我要带你下去喽,要是弄不好,咱俩就得一起去喂鱼了,你会不会怨我?”
张蜻蜓使劲摇头,十指纤纤却死死搂着他的脖子,哆嗦着嗓子,勉qiáng挤出句话来,“就是死,咱俩……也死在一起,下辈子……还在一起!”
“那好!”潘云豹忽地深吸一口气,对着崖下大喊一句,“哥,我要下来了,你接住。”
众人不解,却见潘云龙眼神一凛,牙关紧咬,“把绳索给我,所有的人都上别的船去,这条船上,不要留人!”
刚刚,被潘云豹割断的绳索,已经随胡浩然他们掉下,浸了水后,更加的沉重。潘云龙掂了掂分量,却觉得正好合适。在前端结了一个绳扣,他严阵以待。
潘云豹紧了紧衣襟,忽地回手拍了拍张蜻蜓柔软的臀部,笑了,“媳妇,要是咱们大难不死,回去你就跟我圆房好不好?”
这死豹子,这个时候居然还想这着这个可是张蜻蜓却使劲地点了点头,想哭却拼命忍着,“我……我还要给你生娃娃,咱们不要死,一定不会死!”
“说得对,咱们还要生娃娃呢,咱们不要死,也一定不会死,把眼睛闭上!”潘云豹只jiāo待了这么最后一句,忽地就在众人骇然色变的目光中,纵身从这悬崖之下,径直跳了下去。
张蜻蜓死死闭着眼睛,只觉得风声在耳边呼啸,整个人由于骤然地从高处落下,那瞬间的失重感让整颗心都剧烈地抖动着。
她感觉过了很久,其实在跳下来的一瞬间,潘云豹就抽出宝剑,在崖壁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剑痕,以此来减缓下坠的速度。
只是这样的冲击是如此巨大,尤其是背后背了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媳妇,想在掉落时控制好速度的难度就更大了。
就在拓拔淳都以为他们必死无疑时,半空之中,从那皮筏之上,突然飞出一条绳索,直奔他们二人而去。
“云豹过来。”潘云龙沉声大喝,在只有他一人的皮筏上站稳了马步,那绳头的活扣正好就往他们的头部飞去。
潘云豹似是心有灵犀般,在半空之中突然拿手一拨,正好就让这绳套圈在自己的胸前,紧接着,就在空中来个就地十八滚,顺着一个方向不停翻腾着,让那绳索一圈一圈地缠绕上自己的和张蜻蜓。
张蜻蜓只觉得自己都要被转吐了,可这样的旋转却是救命的良药。
潘云龙手中牢牢掌控着绳索,如甩动长鞭一般,在半空中扯得潘云豹和张蜻蜓转起了圈。这个力度并不要大,但一定要巧,没有学过的人,一定做不好。
潘云豹小时候极其顽劣,上房揭瓦,爬树捣蛋的事qíng没少gān,有时爬上去,又下不来了,自己吓得在上面哇哇大哭。潘云龙为了把弟弟安全地套下来,专门学了这手功夫。只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后,居然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跟着绳索的旋转,两人身上的绳索越缠越多,但离潘云龙也是越来越近。终于,当两人给捆得像麻花似的,飞到潘云龙面前时,他横掌一推,卸去他们身上最后一道力道,再两手一提,终于将这团大麻花,安全地放在了皮筏子上。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这两兄弟,要是有谁有一点控制不好,就是三人同时葬身江中的下场,可是他们做到了,似是排练过无数次一般,不仅做到了,而且成功了。
潘云龙转过脸,看着众人,“升帆走!”
尔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人事不省。方才的那一场营救,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jīng神和力气。现在真正是jīng疲力竭,油尽灯枯了。
同样晕过去的,还有潘云豹,这样的逃跑,对于他来说,也太消耗体力了。
只有张蜻蜓,蓦地只觉一凉,一片雪花落到了脸上,她勉力睁开眼,四周还是天旋地转,上下摇摆。
只是突然多了一些白花花的东西,四下飘浮,这是下雪了吧?张蜻蜓模模糊糊地想着,却蓦地想起一句老话来,瑞雪兆丰年,好啊,很好。
静默了片刻,拓拔淳只听山崖底下爆发出如雷鸣般的欢呼,尔后,五张用各式牛羊皮拼凑而成的风帆高高升起。
风随雪至,船行风行,倏忽之间,就飘得远了。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遮住了他的视线,怔怔地看着那几艘小船远行的方向,他突然无比希望那两人都还活着。
不为别的,那男人的勇气,真的是值得敬重的。
南康境内。
自从大帅潘茂广在竹林寺里醒来之后,就多了一个奇怪的爱好。他不去大营打听战报,也不去庞清彦日夜巡查的前线去巡逻一番,成天跟个没事人似的,除了处理公务,只在泯江边一处伸进江中的高台上——打拳。
跟着他来边关的安南安北心里不是不纳闷的,你说打拳找个好点的地方不行么?这天儿这么冷,大帅又是大病初愈,gān嘛非跑这个地方来灌一肚子冷风回去?
每日打完拳,灌完冷风,大帅还要习惯xing地望着上游的方向,骂两个字,“蠢货。”
这骂得是谁呢?安南安北不太明白。可他们更担心的是,家里两个少爷还一直没消息。虽然大帅不问,但他们俩可是每日三回地去营部里打听了的。大伙儿也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可惜每回见到的,都是人家一脸歉意的表qíng。
说心里话,安南、安北都挺担心的,两位少爷还有少奶奶都丢这么长时间,别是出事了吧?只是大帅不提,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提。
昨儿晚上,落雁关也下雪了。一早起来,放眼望去,四下里全是玉树琼瑶,冰雪世界。这么大的雪,本以为潘茂广好歹也要歇一日,没想到,他仍是按着惯常的那个点,又去了那处高台。
不过今日,他却没有打拳了,只是站在足有一尺深的积雪里,远眺着沅江上游的方向,紧锁眉头,面沉似水。
寒冷的风如刀子一般chuī起衣袍,猎猎翻飞,很快就让人觉得透心的凉。但潘茂广似乎全然感觉不到,仍是定定的远眺着那条江,如木雕泥塑一般,似是要看出个chūn花烂漫。
安南、安北对视一眼,其实大帅也不是不担心二位少爷和少奶奶的吧?这么大的雪,天更冷,路上也更难走了,他们想要回来,该更不容易了。只是大帅既然担心,为什么不在边关上去等,非要天天跑到这儿来等呢?
沅江源自于高山雪水,大夏天都是清凉彻骨,一入秋更是寒凉无比,更何况秋冬风大,水急làng高,就算是常年在江上讨生活的渔夫们,也早都收了网,不敢再在江上行走。大少爷他们怎么可能从这里回来呢?
眼看着天色一点点的暗了下去,安南上前小心地劝,“大帅,咱们回去吧,胡小姐应该准备好晚饭了。您再不回,他们都该着急了。”
“嗯。”潘茂广淡淡应了一声,收回失望的目光,蠢货两字正要习惯xing地脱口而出,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地瞥见一片暗灰色的帆影。
安南离得近,可以清楚地看见,大帅的眼神陡然明亮起来,顺着他的视线,很快就看见有四五片风帆扯得满满的,趁着风势,如离弦的箭一般向下游一路猛冲。虽然离得还很远,但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给关口的士兵们给拦下了。
潘茂广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嘴角忽地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没头没脑地骂了句,“这群兔崽子,还不算太蠢。”
他一转头,背着手走了。
安南、安北惊悚地发现,大帅居然还哼起了小曲,这可是他从前打了大胜仗才有的习惯,难道说,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忍不住再回头看了一眼,这短短的一瞬,那些小船的距离又近了不少。蓦地,安北瞪大了眼睛,声音都哆嗦了,“那……那是咱们的人!”
安南也已经惊喜地跳了起来,“啊,会不会是大少爷他们回来了?”
潘茂广转过身,横了两个大呼小叫的小厮一眼,“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回去。”
可是他的眉头,分明也是舒展之极的。
安南、安北拼命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可是那胸腔之中积聚了太过浓烈的兴奋与喜悦之qíng,却让他们忍不住发出呼呼喝喝,如拉风箱一般的难听声音。
潘茂广没好气地加快脚步,却是扔下一句,“想去接的就去接,想回去报信的就去报信,别在我跟前装神弄鬼的。”
安南、安北对视一眼,也不客气了,彼此很快分了工。
“我去码头!”“我去报信大帅!您自个儿慢慢走啊!”两个小厮兴高采烈地分头跑了。
等他二人跑远了,潘茂文忽地站定,再回头看一眼,噗哧!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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