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蜻蜓鄙夷地看着她,“你方才不还说你不谈钱么,现在怎么又谈起钱来了?哼,表面上假清高,处处不谈钱,可你实际上哪一处离得了钱?”
蒋陌雪气得胸脯急剧地一起一伏着,不经思索就吼道:“我们家可是昌平王府,我们家从不缺钱,不像你们太仆寺卿那样的小门小户。”
张蜻蜓也给气得不轻,就算章府再不好,也是自己的家,这死女人三番五次耻笑自己出身,真是太过分了。
张大姑娘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也知道据理力争,“我爹的官儿是不大,可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你是昌平郡王么?你凭什么瞧不起我爹?”
顾绣棠也气得受不了了,帮着小姑说话,“我家公公奉命为朝廷养马,为陛下提供仪仗出行,为将士们提供马匹作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算是王府之女,又凭什么对我们家品头论足?”
她这话还骂得太委婉了,张蜻蜓一听,立马就上纲上线了,“蒋小姐,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就这么瞧不起我们家,难道你觉得,我爹给陛下养马是件值得羞耻的事qíng?可若是没人给陛下养马,没人给将士们养马,陛下怎么出行?将士们怎么打仗?还是说,你根本就觉得陛下不该有马出行,将士们不该有马打仗?”
这顶帽子扣下来,就是昌平郡王自己来了,他也受不了哇。
“你……你血口喷人!”蒋陌雪已经气得手足冰凉,浑身发颤了,“我的意思不过是说我不像你这样的俗人,成天算计钱。”
嘁,张蜻蜓极其不屑地看着她,说半天又绕回去了,这就证明她已经理屈词穷了,现在就该自己乘胜追击,一棍子打死她了。
“我算计钱就俗了么?那你不算计钱,你慷慨,你能每月拿一百两银子给你的丫头发月钱么?”
蒋陌雪真的无话可说了,“这是我们家的事qíng,用不着你管。”
“不敢应了对不对?”张蜻蜓嘿嘿冷笑,言语犀利,“这就证明你还是算计钱的,你不也一样的俗?还好意思来说我。”
蒋陌雪真恨不得上前狠狠地厮打张蜻蜓一顿了,这个女子怎么这么可恶的?处处针对自己,半点不留qíng面,“可我不像你这么抠门。”
这典型的没话找话了,张蜻蜓反问:“我是节俭,这有错吗?因为我知道父母cao持家庭不易,我又不能挣钱,所以替他们能省则省……”
蒋陌雪好容易找着一点机会,急急申辩,“可我爹娘有钱,不需要我节省。”
陆真扼腕叹息,这傻姑娘已经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跳下去了,不论张蜻蜓如何反驳,起码她自己这话就给了人一种骄奢无度的印象。可是张蜻蜓吵了半天,还是没抓住最重要的那一点,陆真想,她要不要提点提点呢?
只听张蜻蜓冷哼,“你不需要节省,那你爹娘的钱又是从哪儿来的?莫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陆真眼睛一亮,张蜻蜓歪打正着,终于挨上一点正题了,现在就看蒋陌雪怎么回了。
蒋陌雪分明已经是qiáng弩之末了,偏还要趾高气扬,“我家的钱可是清清白白来的,有朝廷的俸禄,还有祖上传下来的。”
上套了,陆真唇形急动,对张蜻蜓无声地说了两个字——俸禄。
张蜻蜓当即意会,她相信这个女人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害她,想也不想地就追问下去,“那朝廷的俸禄又是从哪儿来的?”
“自然是皇上御赐的。”
“那皇上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蒋陌雪一哽,答不出来了,而四周,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许多人的脸已经悄然色变了。
这个话题陆真不知道张蜻蜓能不能发挥好,她如果发挥好了,绝对是必杀,而且会打得蒋陌雪永无翻身之地。
张大姑娘不懂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之类的圣人之言,却是非常清楚地知道一个朴素的真理,“皇上的钱,就是那些被你看不起的下作的老百姓们一分一文jiāo上去的,种田的人要jiāo税,打鱼的人要jiāo税,做裁fèng的要jiāo税,杀猪的人也要jiāo税,你每天吃这些人种的粮食,穿着他们给织的衣裳,家里还领着他们jiāo的税赋,却骂他们下作,嫌他们做的事qíng俗气,那好,我问你,如果天下的老百姓都不去做这些俗气的事qíng了,像你这样不下作的人都去吃什么?难道全喝西北风去?你说我是猪,我觉得你才更像猪,还是那种没有脑子没有心肝愚蠢至极的猪。”
蒋陌雪的脸都已经开始发青了。
痛快!张大姑娘骂得真过瘾,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
蒋陌雪真是急红了眼,伸手往四下里一指,“可是……可是大家不都是这样的?”
此时,忽地有人叹息一声,从帘子那头走了出来,“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此皆是吾等自小耳熟能详的道理,可是真正能将这样的话放在心间的又有几人?我们南康开国两百余年,在坐的诸位皆是功臣之后,勋贵之家,且不说尔等,便是孤王也是自小锦衣玉食,只知食不厌jīng,脍不厌细。圣贤书是读了不少,可是又何尝能真正从我做起,从小处着眼,能一日三省吾身?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者载舟,水者覆舟。你我皆是这舟上之人,而黎民百姓便是载我等的水也,若是我等乘舟之人,皆对载我等之水心怀轻视鄙夷之心,那我南康危亦。”
他走到张蜻蜓面前,深施一礼,“今日多谢章小姐提点,孤王受教了!”
张蜻蜓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位身着白衣便服的年轻男子,有些发懵。
如果说邝玉书的白衣飘飘只会让人觉得轻佻与卖弄,此人身上的白衣就透着一股分外的高贵与优雅,就好像天边的一抹白云,天生就该被众人仰视,被人臣服。
可是张大姑娘懵的不是这个,而是……他在说啥?那叽里咕噜的一长串到底是啥意思啊?
陆真咬牙切齿地上前急拽着她跪下,“这是三殿下到了!”
啥玩意儿?张蜻蜓还傻不愣登地盯着她求解。可四周的小姐们听说,已经全部跪下了,就连那些国公老太太也躬身行礼。
其实并不难猜,南康国一共就三位殿下。太子殿下一向体弱多病,且身系社稷,绝不会轻易出宫。二殿下尚武,只爱打猎骑she,很少来这种文绉绉的地方,况且他已经大婚,没有来的必要。只有三殿下,刚界弱冠之年,宫中正在给他挑选王妃,所以他才会来。
此事张蜻蜓并不知qíng,但蒋陌雪却是知晓一二的,她今儿来,也存了点念头。虽然三殿下的母妃出身并不算太高贵,但毕竟日后至少能落个太平王爷,那份荣耀也是鲜有人匹敌的。
可她不知道,今日宫中来的还不止一位三殿下。
第64章得了便宜学卖乖
张蜻蜓跪在地上,所以就可以很清楚地看着一个跟她目前身高差不多的小屁孩气宇轩昂地走了出来。
虽是年纪幼小,但面对着里外里这许多人,却童音朗朗,毫无怯色,“曾记得皇爷爷说过,他老人家‘每思伤其身者不在外物,皆由嗜yù以成其祸。所yù既多,所损亦大,既妨政事,又扰生民。故每思及此,不敢纵逸。’一国之君尚且如此,何况我等臣民?今我南康虽历经数百年繁华荣盛,国泰民安,但西有qiáng戎滋扰,东有海事不宁,我等又岂可妄自尊大,安而忘危,治而忘乱?圣人有云,百姓不足,君孰与足?而先祖也曾提到,‘为政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必腹饱而身毙。’”
他正经八百地面对着帘幕左边一gān跪地的公子哥们道:“今诸位俱是我南康的忠臣之后,朝廷未来的股肱之臣,而你们,”再瞧着这边的千金小姐们,“便是未来的诰命夫人,我南康下一代栋梁之材的母亲长辈,若是尔等皆无体恤百姓之心,爱惜衣食之qíng,那便真真如三皇叔所言,不仅是我南康危矣,恐怕就连我等的身家xing命,也都岌岌可危了!”
张蜻蜓听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还以为自家的那个小大人就够会装的了,没想到qiáng中自有qiáng中手,这小屁孩明显地比章泰寅还小一圈,怎么说起话比刚才那个三殿下还老气横秋的?更加让人听不懂了。
可她听不懂没关系,因为最后这小屁孩也走过来对她施了一礼,“感谢章小姐今日仗义执言,真是理直词qiáng,令人振聋发聩。待今日归去,必将小姐言行列为屏障,朝夕瞻仰,以作警醒之意。”
啥啥啥?张大姑娘听得个云里雾里,不过有一点她总算是看得明白,就是人家都是支持她,不支持蒋陌雪的。这是不是就能说明,自己这一仗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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