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哈哈笑,可见家佩说的都是真的。
“还有,”家佩继续数下去:“与唐铭坚租了快艇出海,趁他潜泳,将快艇驶走,害得他身无分文,身穿泳裤,几经艰难才回得了家。”
小云非常得意,“噫,我的事,你全知道。”像是杰作被人发现,踌躇满志地,摇头摆脑。
家佩叹气,“长得略为俏丽点,也不该如此恶作剧。”
小云说:“生活苦闷,若不懂自得其乐,死路一条。”
“可是你伤害了别人。”
“言重了,家佩,那些阿尊阿积,张三李四,有女孩子肯对他们笑一笑,他们就放出风流债主的姿势来,不教训教训他们,行吗,我劝你与我同一阵线。”
家佩不以为然,“我从不替天行道。”
小云又笑,“说得好,我就是替天行道。”
家佩摇头叹息,“忠言逆耳,良药苦口。”
过了十天八天,家佩又辗转听到小云的最新杰作。
事qíng是这样的,小云同组上司添罗宾逊对她有意思已不止一天两天,时常想约她喝一杯,那一日,小云终于叫他下班后到A会议室等。
A会议室面积小,无窗,通常用来签署合同,罗宾逊推门进去,只听见小云的声音说:“别开灯。”又顺手推上了门。
那罗宾逊讶异,可是又不愿放弃这飞来艳福,经不起引诱,便说了一堆不应该说的话,像“我没想到你会主动,小云就会在另一个地方另一种处境希望你也有好安排”等。
正当他以为鸿鹄将至,会议室灯光忽然通明,十个以上的男女同事看着他叫“生辰快乐”,那罗宾逊差点没昏厥过去。
那边厢梁小云还不放过他,笑吟吟问:“去你家,还是我家?”
那罗宾逊年轻,皮薄,三天后就辞职了。
家佩又大不以为然。
“罗宾逊不是坏人,你不愿给他吃豆腐,大可清心直说,不该叫他下不了台,坏了他衣食。”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你替他放心。”
“你当心没人敢迫你。”
小云说:“我追人也一样。”
这话里似乎有因由,家佩看着小云。
小云不得不解释:“罗宾逊走了,现在是翁敬和替他。”
家佩颔着:“我听过这个人,很年轻很能gān。”
“还十分英俊呢。”
“可是,据说他不知什么地方有点怪。”
小云立刻护着他,“你别误信谣传,他挺幽默大方。”
家佩没说:“你知我不赞成办公室罗曼史。”
小云看看好友,声线忽然转为温柔,“你这座古老石山,你一生赞成过什么没有?”
梁小云对翁敬和似乎是严肃的,把以前那些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劣迹统统收起来。
可是翁敬和与她始终维持着礼貌的距离,不亲近,可是也不拒她千里。
家佩心中暗暗好笑:梁小云棋逢敌手了。
某次,小云在公事出尽全力,争取到好几个客户,翁敬和大表赞赏,不觉说溜了嘴,“小云,真得好好嘉赏你。”
小云立刻把握机会,打蛇随棍上,“那么,请我吃饭跳舞。”
翁敬和凝视她,“听说,你最爱开男人玩笑。”
小云一怔,心中诅咒那背后讲她是非之人,面孔上不动声色,“你怕?”
翁敬和笑,“我不怕,我喜欢有幽默感的人。”
“那么,晚上七时来接我。”
那晚小云一早就准备好了,她一改往日俏皮作风,老老实实坐在家等翁敬和。
上一次,她可没那么安份,上次她故意说错门牌,让捧着大蓬玫瑰花的男伴到对家去按铃,那一家,住了两个白发婆婆。
小云对翁敬和是认真的,她不打算作弄他。
翁敬和准时出现,小云与他度过一个非常愉快的晚上。
小云心底嚷:原来正常的约会也可以使人这么快乐!
只听得翁敬和说:“没想到原来我们有这么多共同点。”
小云凝视他:“但你有一双会笑的眼睛,我没有。”
翁敬和揉揉双眼,“这双眼睛没有看见你之前,也不过像一对死鱼眼。”
小云仰起头笑,他俩是可以有将来的吧。
翁敬和看看腕表,“小云,时间还早,我想带你去见见家母。”
小云喜出望外,“好呀,这就去探访伯母。”关系又进一步。
他们上了车,由翁敬和驾驶,一直往郊区驶去,一路上说说笑笑,梁小云心花怒放。
“到了,可以下车啦。”
小云依言下车,翁敬和紧紧握住她的手,小云喜孜孜抬头,“这是什么地方?风好大有点冷。”
翁敬和把她拉进一座花园铁闸,一边走一边回答:“这是华人永远坟场,”这时他指着一块墓碑大叫:“妈妈,妈妈,快来见见小云!”
梁小云毛发直竖,尖叫,拔足而逃,穿看高跟鞋的她不知叫什么绊了一下,摔在地上,她顾不得损伤,爬起来继续狂奔。
只听得翁敬和在身后叫:“梁小云,你怎么怕得如此厉害?我不过是开你一个小小玩笑而已。”遗憾
《宇宙日报》记者杨小青觉得这篇访问做得再好没有了,可是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她微笑着问成功地产商何永开:“何先生,你一生中,有无遗憾?”
何永开一怔,低头沉吟。
杨小青补一句:“很多人觉得他们生命有遗憾。”
何永开很快恢复了常态,“有,怎么没有。”
杨小青追问:“可以告诉《宇宙日报》的读者吗?”
何永开抬起头,回忆着说:“小时候,我家环境不好,家母是一个帮佣,在厨房工作。”
“这我们听闻过,英雄不论出身。”
何永开欠欠身,“那家人姓殷,待下人非常客气,一点也没看轻我,殷家子女,时常与我一起玩。”
杨小青专注地看着他,一向表qíng刚毅的何永开此际露出迷蒙的神qíng来。
他轻轻说:“殷小姐比我大三岁,长得像个安琪儿,一头天然卷发,大眼睛,时常教我做功课。”声音低下去。
聪敏的杨小青已经知道何永开遗憾的是什么。
只听得他说下去:“家母在殷家工作七年才离开,我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们,我十分牵念殷秀兰。”
杨小青动容:“啊。”
“二人身份背景相差太远,无论如何没有可能,所以说,是一宗遗憾。”
说罢何永开笑容满面站起来,杨小青知道时间已到,她与何永开握手道谢。
回到报馆她立刻将人物专访写出来,编辑老刘读毕称赞道:“最jīng彩是最后一个问题,通篇都是数目字,到了这个问题才把何氏的人qíng味带出来,真没想到一个炒地皮的商人会有丰富感qíng,此人形象分顿时大增。”
“他年纪不大,尚不到四十,颇英俊有型,且未婚。”
老刘笑,“不会是因为对殷小姐念念不忘吧。”
小青不语,她心中另有盘算,她打算追踪此事。
她掌握了人名、地址、事实,寻找殷秀兰应该不太难。
事成后又是另外一个专题。
这时老刘说:“小青,你一支笔有进步,好好gān。”
小青心中欢喜,唉,一个写作人,至大报酬,乃是听到编者与读者的赞美。
她马上着手调查。
小青有一个叫小郭的朋友,在私家侦探社工作,她向他提供线索,希望尽快可以获得答案。
小郭是个智慧型年轻人,他问:“你为何寻找这位段小姐?”
小青答:“我想撮合一段失去的感qíng。”
小郭嗤一声笑出来。
三个星期后,小郭向她报告好消息。
“找到了,殷家在七十年代中落,段氏主理的航运公司因周转不灵而倒闭,段氏随后因病去世,殷家两姐弟总算捱到大学毕业,此刻两人都只是白领阶级。”
小青无限唏嘘,“可是当年殷家厨娘之子何永开反而是赫赫有名的地产商了。”
小郭同意:“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从前何永开怕高攀不上,现在可毋须自卑了。
在小郭安排下,杨小青见过一次殷秀兰,她并没有上前打招呼,可是偷拍了若gān照片,殷小姐此刻在一间银行任职,相貌端庄,可是已不复当年安琪儿神态,当然,已经长大成人了嘛。
何永开所心仪的小公主,今日已是寻常百姓。
杨小青同小郭说:“来,我同你去见一个人。”
小郭笑,“好不神秘,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小青笑,“记者一向多事,难得段小姐尚独身。”
“你要替她提合,恐怕不容易。”
小青瞪他一眼,“别同我说女xing到了这个年纪只好立定遗嘱把财产给侄子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