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雍王成了皇帝,那些跟着他的女人自不可同日而语,原来在府里是格格的,怎么着也该给个贵人当当,眼看着皇后宝印盖上懿旨上还在发chūn秋大梦。
京里有短暂的哑然,等醒过味儿来,见皇帝不仅没发话,还把皇后也挪进了养心殿,夫妻两人住在一处,这才对皇帝皇后的感qíng有了新的认识,除了吩咐自家正妻面见皇后的时候更加小心在意,只能缩着脖子认下。
不认又能怎么办,这都生了三个皇阿哥了,新皇还在守三年的孝,这三年里头是怎么也不可能有人得龙嗣的,眼看着最大的那个就是太子,此时得罪了她,以后一家子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京里的传闻周婷也有所觉,虽没人敢在她面前嚼舌头,也能从那些命妇们举止动作里看出一二分来。有宠的皇后跟无宠的皇后又怎可同日而语,胤禛这一下算是帮周婷立了威,女人的面子就是男人帮着立起来的,原也不是没有过皇贵妃宫院里比坤宁宫更热闹的先例,那些个宫里的老人经了这么一出,知道后宫被皇后把得牢牢的,熄了那往别处使劲的心思,专心往皇后跟前露脸儿。
这是新皇登基以来第一个新年,万般气象新,可新皇又发了话,说要一切从简。再从简也是皇家过新年,下面人原吃不准章程,如今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全问到周婷跟前。周婷把事儿一二三四的定下规矩来,大家循着这些才把这头一个年过囫囵了。
才出热孝必停酒ròu,除了先帝妃嫔跟太皇太后同皇太后处,余下宫妃们不许打奢侈首饰做锦绣衣衫。皇后带头守孝,就是两个嫡出格格处也没添加东西,再不甘心也挑不出刺儿来,宫里头一次过这样简朴的新年,除了挂上红灯笼,竟没别的消遣。
主宫里头挂了一溜,旧年的那些还有大半堆在库房里头,没别的原因,这满打满算的,除了皇后的坤宁宫,只有景阳宫里挂起了红灯笼。
要说那些个格格们才得了常在身份挪进宫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重起那心思的,无奈除了才进宫那一天皇后在坤宁宫里受了她们的礼,再没能踏出景阳宫的大门,日子过得还不如在雍亲王府里自在。
那时候府里没正主,女人间彼此想有矛盾都别扭不起来,日子过的松快惬意,想逛个花园结个伴走一走就到了,如今宫门踏不出去不说,因着守孝连平日里常玩的叶子戏都不能碰,几个女人天天呆在一处你看我我看你,没几日就厌气的恨不得没进宫。
宋氏自李氏丧事那回她就一直被看在屋子里,一开始是周婷压着没提,到后来连她都忘记了宋氏的禁足令,这一禁就禁了三四年。还是按排人头的时候记起了这个姿态低顺实则满是心眼的女人,等来行礼的时候一看,把周婷惊着了。
宋氏整个人像是发面馒头那样,胖了两圈都不止,眼角眉梢全是皱纹,眉间却有抹不平的褶,这一打眼真像个裹了馅的包子,周婷差点没能认出来。
这一怔忡周婷就没再提禁足那话,宋氏感激涕零,伏身行礼泫然yù涕,周婷意思意思安慰了她两句,恩威并施的说:“你既是贵人又侍候的最久,行事自该与那些不同,年氏虽位高,到底年轻,到时候还需你多帮衬。”
宋氏垂着头应是,年氏进门也有小三年了,她还从来没打过照面,却已经从周婷的语气里听出些端倪,不应也得应下,谁让她现在指着周婷过活呢。
余下那些个小常在们就更恭敬了,虽没正经跟周婷jiāo过锋打过照面,却天然就是矮了她一头的,更别说她穿着皇后常服坐在上首,看着慈和,但想一想把她们这些人搁在潜邸这么些年都没人跳出来说她不贤,就能知道她的手段了。
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安次排开。周婷往下一看也觉得有些少了,除了宋氏得了贵人封号,余下那些都不够凑个三桌麻将的,对于一个帝王的后宫来说,这点人数真是少的可怜了,比一比康熙时的后宫,那时候的宫妃排得上名号的过年吃席听戏就要从正堂排到偏殿去,为了比座次可没少往一宫正位那里使劲。
所幸今年不用排酒,叫外头瞧见了过个三年非想着法儿往胤禛处送美人不可。她心里这样想,脸上却不露出来:“你们才刚进宫,有些规矩还得由着嬷嬷们教导,如今正守孝,就不要各处走动,免得惹出闲话。”一句话就是老实呆着别想着惹人注意。
常在们这些年连胤禛的身都没近过,xing子早就给磨平了,周婷眼睛再不盯着府里,总留了人帮她留神看着,知道这些个女人里头一大半儿的都信了佛,和蔼的吩咐一声:“景阳宫里头也设了小佛堂,无事就在菩萨跟前坐一坐,也好染点佛xing。”
小常在们的年纪说小也都不小了,最年轻的也都快二十了,这么些年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福晋是个厉害人,瞧瞧宋氏再比比年氏,自己要出头只怕这辈子都没机会了,一齐点了头,有几个原来周婷见过的还陪了笑搭上一句:“主子娘娘想着咱们,咱们自然不负主子娘娘的期望。”无子女又无宠爱,守了这些年早就没那个心了。
胤禛话里话外都没提到过年氏,周婷却不能就这么把她给忘了,她好歹是先皇帝赐下来的侧福晋,就算胤禛夫妻俩把她给忘记了,还有别人要把这桩事翻出来。
年氏不同于李氏,她的两个哥哥还在朝呢,叫她身份不明的呆在庄子上,就是年家不提,宗人府也要提出来的,那可是上了牒的侧福晋,再怎么不看重,也不能在封号上头绕过了她。
周婷把这些常在们安顿好了才下旨意把年氏接进宫来的,她原本没想着要把年氏放在景阳宫里,可再一细琢磨还只能把她摆在那儿。
年氏的份位定在了嫔上头,既不是一宫主位,就没有把她单放一间宫室的道理,周婷原倒想给她个妃位,她的出身可不是李氏能比的,可不论是胤禛还是皇太后都厌恶这个才进门就作张作致的女人,周婷才提了一句就被他们联起来给驳了。
皇太后还皱了眉头叹一声:“你可不能再这样好xing儿。”两句话把她定在嫔上,连封号都是皇太后给定下的,圈了个“谨”字,还特别指了自己身的侍候的人去教导她规矩,安慰周婷道:“你这孩子就是太软和,似这样不规矩的,就用不着给她体面,就是先帝也说过年氏不堪高位。”
康熙是露过这个意思,不过是跟德妃说说私房话儿,到了如今的皇太后嘴里就成了金科玉律,连胤禛听了都觉得很有道理,就是年氏那个妹妹过了三年再大挑也依旧没有好归宿。
有大妞二妞加上弘昍日日在她这里撒娇奉承,皇太后本来就偏向周婷,现在更是事事先为了周婷的孩子们考虑,她也是盼着后宫和睦的,若进来个刺头儿,头一个发难的就是她。
年氏在庄上这么些年,周婷都不曾见过她,这一进宫比宋氏的变化还要叫她吃惊,关在庄子上这些年,她竟更加美貌了!
周婷并不曾苛扣过她的用度,四时衣裳三餐饭食都是按着侧福晋的标准给她配的,她手里虽然没银子却有东西,这时候也不吝惜东西了,可着劲儿的给看管她的人塞东西,除了银钱首饰连自己份例里的炭ròu也舍了出去,这才换得能在小园子里走动的权力,这些年她不但没像宋氏那样黯淡憔悴下去,反而比过去变得美了。
年氏原本底子就好,如今正是最美貌的年纪,加上抽了条身体有了曲线,关了这些年不见外人,身上那种娇怯怯的意味更加重了,她软腰行来见着周婷就盈盈下拜,抬头的时候脸上竟还带着笑意。
周婷冲她点一点头:“还是庄上的水土养人,这些日子不见倒是大好了。”场面话谁不会说,周婷没想到的是自己话音才落,年氏就接口过去。
“全是主子娘娘这些年疼爱嫔妾,虽远在庄上,却时时都能感受关怀,嫔妾如今笃信佛义,日日都为娘娘祝祷。”因是守孝,年氏身上穿着那件素白衣裳显得合乎时宜,脸上更是唱作俱佳,一会儿泪一会儿笑,周婷坐在上首就跟看了场锣鼓戏似的。
周婷哪里知道年氏等的就是胤禛上位的这一天,她虽不甘心就这样被发落到庄子上去,心里却很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年家就算能帮她也很有限,虽也使银子叫人送信回家,却一丝音信也没能接到,心里气苦不说,萎顿几日突然就想明白了。
她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胤禛登位之后回到宫廷之中,若这时候就先憔悴了,那她再回宫中也不可能得到宠爱,年氏对着镜子看着镜中那张脸打定主意,决不能还未进宫就被庄子上的水洗去颜色。
她下了死力气保养,闲来无事把前世今生胤禛跟她在一处说的那些话思量了又思量,觉得自己这一回吃亏就吃亏在没弄明白胤禛喜欢什么看重什么,既他如今重的是规矩,那她自然就开始讲规矩守本分,只要能再入胤禛的眼,宠爱一步一步都会回到她的身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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