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妞还埋着脸不肯起来,胤禛走过去摸她的头,周婷扫一眼跟进来的粉晶,见她垂了头不敢上前的样子,一时间猜不着是什么事儿,温言哄劝道:“怎么不同阿玛额娘说?谁给咱们二妞妞委屈受了?”说着摇摇二妞的肩,见她还不肯抬头使了个眼色给珊瑚,珊瑚借着吩咐点心的空档退了出去打听。
翡翠赶紧绞了热巾子送到周婷手上,二妞才从外头来,素锦斗蓬还系在脖上呢,周婷见拉不动她,拍着她的肩:“快把斗篷卸了,这样缠着不难受?”
二妞这才抬起头来,别别扭扭不肯跟胤禛说话,噘着嘴擦了手脸。来的时候姐姐就拉住了她,不许她先行告状,虽说谨嫔做的过份,可这话得从父母嘴里说出来才是,她们两个毕竟是小辈,总归已经见了礼,这个亏轮不着她们来咽。
两人相对坐着不肯偎到胤禛身边去,周婷疑惑的看了眼丈夫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过去,胤禛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想出这宫里还有谁会给宝贝女儿委屈受。到苏培盛矮着身儿进门凑到他耳边几句话一说,立时皱起了眉头。
周婷还摸不着头脑,就见胤禛以手作拳咳嗽一声,摸着鼻子道:“等天暖和了,咱们还住圆明园去。”
二妞从周婷怀里抬起头来,惊喜的瞪大了眼:“真的?”说着睨了胤禛一眼,嘴巴照旧翘的老高,转头就去摇周婷的袖子:“额娘,是不是真的?”
周婷摸摸她暖玉似的手笑盈盈的:“自然是真的,你跟你姐姐先住原先的院子,等新园建好了,许你挑一处自己喜欢的地儿。”
她的女儿从不无理取闹,周婷就算原来不明白,看见胤禛的态度也明白了三分,哄着两个女儿半日许了诸多好处,二妞这才抿了嘴,伸着指头跟胤禛谈起条件:“就咱们一家子去!”
周婷了然的挑了挑眉毛,胤禛刚才的尴尬这会子更盛了,周婷拍着女儿的背:“原就是咱们一家子去,都这个点儿了,还不到皇玛嬷那儿去请安,今儿可有锅烧鸭子呢。”
养心殿是吃全素的,太皇太后同皇太后年纪大了,并不要求茹素,皇家的规矩就是这样奇怪,看着重却时时都能变通,周婷怕几个孩子吃不好,时常打发了去跟皇太后一起用饭,一回下来御膳房就摸清了皇后的意思,不就是怕阿哥格格们吃不好么,御厨正怕显不出能耐来,琢磨出周婷的意思之后皇太后那里顿顿都要送些炖得软烂的ròu菜上去。
等送走了大妞二妞,周婷攀住胤禛的胳膊,也不问他怎么了,只拿手指头戳了戳胸膛,鼻子里哼出一声,胤禛捉了她的手揉了两下,他也没想到年氏还敢不规矩,握了指尖放到嘴边碰一碰:“我都已经吩咐下去了,过了chūn分就奉着皇额娘往圆明园里去。”
周婷靠在他肩上,轻轻应了一声,抬起脸来拿面颊磨他的下巴,胡茬又刺又痒,胤禛低头拿手勾了下巴,嘴唇贴过去含了一会儿,舌尖勾着舌尖轻嘬,大掌从她背上滑到腰上,好一会才肯放开她的舌头,让她伏在自己身上喘气。
周婷歪在临窗的炕上,身上盖了紫羔绒的薄毯子,双颊一片晕红,眯着的眼睛里都是水光,胤禛整了整袍子,伏身在她额上吻了一下:“你眯一会子,我到前殿去,等会儿过来用饭。”
周婷点点下巴,把毯子拉上去盖住了鼻尖儿。虽不是真的行了事,两人还是腻歪了好一会儿,她这会子还觉得裙子底下发烫,热乎乎湿腻腻叫人脸热。
模模糊糊听见外头窗下传来胤禛的声音:“库里可还有好的珠子宝石,寻一些送到格格那儿去。”
胤禛出去了珊瑚蜜蜡几个才敢进来,见周婷脸上一团红晕,歪在大迎枕上不像是睡着了样子,凑过去低声把事一说,半天才听见周婷懒洋洋应了一声,掀掀眼皮对翡翠一点,翡翠立马会意,这是犒赏珊瑚事儿办的好。
珊瑚掩了喜色冲周婷谢赏,蜜蜡扶了周婷起来重新整头换衣,才刚散了头发,苏培盛就递了红笺进来:“主子爷叫过来给主子娘娘掌掌眼。”红签子上头自然都是给大妞二妞两个的东西。
周婷拿了签子一扫就笑,苏培盛倒知道投这两个丫头所好,除了宝石锻子都是一样的份例外,给大妞的是书画,给二妞的却写着一匹小马,等送过去,还不知道这两个丫头要怎么闹,这一回总该平了气。
周婷却不知道,二妞正趴在皇太后怀里诉委屈呢,当着胤禛不好直通通的说出来,当着皇太后还有什么顾忌的,她小时候就jīng,大了更会看脸色,明白皇玛嬷也不待见年氏,扭着身子撒娇:“原见礼也是应当的,可这样子撞上来,倒像是等着我同姐姐给她行礼似的。”
说着眼圈就红了,皇太后年纪越大越心疼孙辈,她心里瞧不上年氏,自然更偏着大妞二妞,再叫瑞珠过去一问,知道那是专门等在门上的,一手拍着二妞的背一手拉着大妞宽慰:“玛嬷禁她的足,可不许再为了这些个人生气,我瞧瞧,脸儿都皱了。”
周婷这里还没过去敲打年氏呢,皇太后的人已经去申斥一回,话儿说的敞亮,一屋子的小常在都听见了,知道谨嫔竟跟嫡出的公主别起苗头来,全都缩着脖子在屋子里气儿都不敢出。
年氏本意并不是给大妞二妞难堪呢,心里一直觉得受个礼也没什么,这时候才想起来,年席上除了正经长辈们,这两个还真没给旁人行过礼,就是半礼也没有过。她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心里又酸又涩,若她的女儿活着,胤禛是不是也会给这么大的体面?
年氏越是不得志,就越是常常想起前世她同四郎琴瑟合鸣的日子,那时候的尊荣高贵,到如今全被另一个人替了去,她一口银牙差点儿咬碎,她知道四郎有多么孝顺,如今连皇太后也厌恶自己,她要出头不知道要挨到哪一年去。
她咬着牙跪下听皇太后那里的嬷嬷话里话外说她不知规矩,眼睛瞪着青砖地,身子微微打颤,感觉一院子的人都在盯着她看,皇太后没让嬷嬷到屋子里去,而是把她叫到院子里来,存的就是折rǔ她的心思,年氏的脸红了又白,一阵阵的心火燎上来,却没把理智烧空反而叫她想出了请罪的办法来。
既被打了脸,那gān脆放下所有的身段,被训导过的宫妃很应该“病”下躲羞,可她偏不,偏要妆成去皇后跟前请罪!景阳宫里呆着这辈子少有见着胤禛的时候,可若去请罪,养心殿里总有碰上的时候。
嬷嬷一走,年氏就站了起来,她身边的宫女儿还在发抖,却见自家主子抬了抬修剪得柳叶似的眉毛,嘴巴一翘:“傻看甚么?给我打水去。”说着抖一抖帕子往屋里去,吩咐人开了箱子检起衣裳来。
翻检了半日,把箱子里的衣裳都倒出来才勉qiáng挑了件锦边弹墨的湖蓝色旗装,拿细细的米珠点缀在头发上,开了瓷盒沾了胭脂在手掌心抹开来,往面颊轻拍两下,比着镜子前后照过,领着宫女一路往养心殿去。
宋氏屋子里的宫女往外一探赶紧回来报:“瞧着是还要出去呢。”宋氏听了抿唇一笑浑不在意,拿指尖拨了拨托盘上的核桃仁:“看天色就要用传膳了,你去等着领菜吧。”
(三)
年氏掐着点叫人通报,周婷正跟胤禛一处用饭,听见通传眼睛都没抬一下,拿银筷子挟了个冬瓜馅小饺儿往周婷碗里送,还指了碗碟:“这是刚烧上来的莲花献瑞,我瞧着有些素了,叫弘昭几个拟了诗句烧一整套的。”
他既不应,外头的人自然不敢领了年氏进来,周婷只作没听见,跟胤禛论起烧瓷器来,新帝登基本就要烧一套新瓷,胤禛喜欢色彩鲜妍鲜明的,原献过一套黑漆描金百寿碗给康熙作寿用,便笑道:“不如加一套黑地珐琅梅花或是玉兰花样的,正好叫大妞二妞几个一齐拿主意,二妞自小就喜欢这些个。”
苏培盛见帝后二人说得兴起,又是添汤又是布菜,外头再过来通传的人就只当没瞧见,立正了身子打眼色过去,年氏远远被拦在外头,嘴上软言了一句又一句,门上的奴才就是不放她进去。
一直等到里头撤了菜,周婷含着香汤漱了口才掸着袍角道:“既是来请罪的,就叫她进来罢。”
胤禛不置可否,苏培盛忖了他的脸色退出去抬抬手,年氏早就立不住了,来的时候还有些落日余晖,这会子都已经掌灯了,她身上穿得不够厚,被夜里起的凉风一激,脑袋一跳一跳的抽起来,脸色发白,唇上的胭脂都失了颜色。
叫人扶着进屋,被里头的暖香一激越发头晕,脚一软就跪到地上,幸好心里一直想着说辞,身子才弯下来就张开口:“嫔妾给主子娘娘请罪。”
这一话句倒把周婷的火挑了起来,她斜一眼胤禛,见他拿着茶盖儿正撇浮沫,眼角都没往年氏那里扫,心里刚拱起来的火又消了下去,吐出来的话平和的很:“我听说皇额娘那儿差了人去,你很该去皇额娘那儿谢她教导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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