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博斋自然也很快就知道了外面的qíng形,邱胜狗腿地上前谗言,“要不要去给他点教训?”
这一家送殡从来就只有一只香火盆,可晏博文又带来了一只,这算是怎么回事?
“胡闹。”晏博斋现在自信满满,他已经是大权在握,整个晏府尽在他的掌控之中,难道会怕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弟弟?
不过是一只香火盆,由他去吧。再说,他在外头,说不定周边已经有了眼线,可不要在人前做出任何失礼的事qíng就是有,那也得等到人后才能做。
“快去催夫人和少爷出来,一会儿宾客都该来了,他们还不出来,像什么样子?”
“是。”邱胜应了刚想去,旁边却有个忠厚老仆忍不住cha了句嘴,“老爷,夫人和小少爷这些天可累坏了,都有些风寒咳嗽……”
“难道病得不能动了吗?”晏博斋很是不悦,“今儿是什么日子?就是爬也得给我爬起来。”
“就是。”邱胜狗仗人势地教训着那老仆,“张叔你也真是老糊涂了,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要不以后就去墓园守灵吧。”
那叫张叔的老仆气得面皮都微微抖动,却是不得不忍气吞声地解释,“能去给老太爷和老夫人守灵,也是我老张的福气只是方才,奴才想说的是,夫人和小少爷都早已起来了,不过是在后头等着那药熬出来,小少爷才满周岁,恐怕吃药得耽误一会子工夫,还请老爷不要怪罪才是。”
邱胜嘴角抽搐了几下,不言语了。
晏博斋脸色稍霁,却仍是微微地皱了下眉,口气里颇为不耐,“哪那么娇惯的?那你去瞧瞧,让夫人快着点。”
老张一哽,这还是亲爹么?暗自为了夫人与小少爷心疼,却又无可奈何地领命走了。
晏博斋自到棺材前继续去扮演他的孝子贤孙,心里却觉得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痛快,他小的时候,又有谁哄过他来?那么作为他的孩子,也没有被哄的资格。
天色渐渐的亮了,前来吊唁的宾客也越来越多。
晏家世代52书库,又是太子太傅,在朝中一直举贤任能,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现在整个北安国朝廷里大半的官员,包括皇族子弟几乎都可以说是晏家的学生。
所以晏怀瑾今日出殡,所有的王公亲贵全都来了。就连近年来一直与晏博斋jiāo恶的孟尚德,也亲自带着孟子瞻上门。
早朝之上,当今圣上还特意开了金口,早早地结束了公事,让几位年幼的皇子代他前来祭奠恩师。此言一出,那趋之若鹜,奉承逢迎之人就更多了。
晏家门口,一路的白车素轿延绵了几里路去,还有各位jiāo好的世伯故友沿途设下的路祭,接天辟日,铺天盖地。远远看去,就像是大半个承平都为晏怀瑾戴上了孝。
而此次也是晏博斋正式接手晏家之后办的第一件大事,为免旁人闲话,他是着意铺张,一应葬礼,包括请的和尚道士都是按最高规格的办。
直把个没见过大世面的赵成材看得叹息不已,“如此奢靡,不过是做给后人看的样子。若是当真孝顺,就在人活着的时候多善待些,只怕还能让逝者更加安乐。”
这话章清亭很是赞许,他们一早都陪晏博文来了。全都换上了素服,去了钗环脂粉,就连小喜妞,今儿也换下了大红花衣,特意给她选了一件蓝布棉衣,以示尊敬。
只是他们不愿去无谓地招惹晏博斋,故此便在附近乔仲达的一间店铺内歇息了一阵,直待客人渐多的时候才过来拜奠。不为其他,只为着是晏博文的亲生父母,作为朋友也是很该来送上一程的。
派去打探的小厮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过来回禀,乔仲达领头起身道:“那咱们也去吧。”
知道那里车轿已经停不下了,众人鱼贯步行而去。
门口那儿,晏博文还是一动不动地跪在雪地上,北方天冷,那大雪入地难化,想来定是极其寒冷的。如此诚心,也算是其qíng可嘉了。往来宾客进进出出无不多瞧上一眼,有些认得,有些却不知,议论纷纷。从前关系好的多有喟叹,就是不太熟的也觉得这样一个曾经的少年俊杰沦落至今,也甚是惋惜。
第385章河东裴氏
当章清亭他们正要进晏府大门的时候,对面又行来一家人,打扮与众不同。
为首一位清瘦老者,气度非凡,一身青衣,手中拄着一根龙头拐杖,眼中含着泪,伤心yù绝,而旁边一位同样神qíng悲恸的老妇人挽着他的胳膊。二人虽年纪老迈,但背不驼腰不弯,极是傲气。
旁边还有几个想是子侄辈的中年男女搀扶着他二人,皆是素服,额头上还绑了一根白布条。而后头跟着的那些年轻人却是浑身缟素,如此穿戴,想来应是至亲了。
旁人瞧着他们神色一敛,立时顿住了脚步,闪出一条道来,让他们通行。
乔仲达也恭谨地行礼致意,低声回头解释了句,“这是裴家的人。”
那就是晏博文的外祖家了,著名的河东裴氏,北安国八大名门世家之一。为首的老夫妻正是裴静的亲生父母,晏博文的外祖父母。
裴家的人一到场,晏家的下人们便赶紧进去回禀了。他们这身份,可与旁人不同,须得晏博斋亲迎才行。
裴老夫妇当然也看到晏博文了,所有的人经过他时,都没有停留过脚步,只有裴老夫妻停了下来。
晏博文依旧低着头,一张一张烧着纸钱,明明没有雨雪的天气,但那火盆里却开始有水珠滴落,不时发出的轻微哧啦之声。
裴老爷子紧咬牙关,一双苍老如老树皮的手上青筋bào起,瞪着这个女儿留下的唯一骨血。突然猛地高高举起拐杖,重重地打在他的身上。
晏博文纹丝不动,如木头人一般生生地承受了外公的这一杖。
静。
四下里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风chuī过的声音,盘旋呼啸着,却落不到实地。
最终,那龙头拐杖重重地往下一顿,“铛”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落下了。
晏博斋已经迎到了大门口,眼见方才的那一幕,心下是惊讶多过于得意的。只一转念,便恭谨地上前,“外……”
哼!裴老爷子不屑地从鼻腔里吐出一个单调的音节,连眼角都没瞧他一眼,便昂首挺胸和夫人一同进到厅里。
裴家人跟在后面,全当晏博斋不存在似的,没有一个用多余的眼光看他的。这样的名门望族,天生就有一种傲气,他们走进晏府,仿佛这里就是他们的家。晏府上下的仆人都给震住了,没有人敢上前招呼。只有晏博斋的夫人朱氏,将孩子jiāo给rǔ母,也不多话,拈了一捧香跪在一旁高捧过顶。
径直来到灵前,裴家人算是给了这个原本他们自己挑选的外孙媳妇一个面子,各取三炷香一一敬上,敬完就走。
由始至终,都没有人发一言,说一语。
被漠视的晏博斋还被晾在院子里,气得脸都青了,一口钢牙都快给生生咬碎,却无计可施。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晏府的亲戚,是他这个庶子得在明面上承认的外家。但是,人家认不认他,就另当别论了,他再如何不甘心,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的外家做些什么。
这样的屈rǔ他有多少年没受过了?他都几乎快忘却这种滋味了。他以为他站在这里,就是晏府真正的主人了,没想到,在这些固执的老头子眼里,自己仍是如糙芥一般的存在。
出门之时,有一个中年男子在晏博文面前停下了脚步。晏博斋认得,这是那姓裴的女人的大哥,晏博文的大舅。
裴晟头也没有低下,只侧着身子淡淡说了句,“你被你父亲赶出家门,那是你咎由自取,可你母亲家的门还是为你开着的,有空的时候,自己回来领罚吧。”
够了,足够了。
就这一句话,让晏博文半天都没有停止过烧纸钱的手颤抖了一下。他心里明白,大舅原谅他了。从方才外公打他起,他就知道,他们原谅他了。
当人曾经彻底地一无所有,又能重新捡回来的任何一点温qíng都显得越发的弥足珍贵,晏博文好想扑在舅舅脚下,放声大哭求舅舅给他主持公道,给他娘主持公道。
可他知道,他不能,就算外公他们也怀疑女儿死得不明不白,也不能妄动尸体。这是对死者的尊重,也是对家族声誉的维护。
他要想真正让外公他们重新接纳他,就必须靠自己为爹娘讨回一个公道,为自己讨回一个说法,所以他没有动,仍是克制着自己,完成一个儿子该做的一切。
裴晟说完这话就走了。
晏博斋勉qiáng控制着怒火,不去看那个弟弟。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看了,肯定忍不住会泄露心事。
他想掐死他,从他出生的那天起,他就想掐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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