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大爷请安。”那青衣小厮唤做如意,亦是谢家长房的得力小厮,才刚星夜兼程从京城赶来,猫着腰上前递了一封信,“楚大人的密信,小的不敢耽误赶紧送来了。”
谢长珩拆了信展开看了一遍,微微沉思了片刻,然后喊了一声,“平安。”很快便有一个火盆端了上来,将那信纸烧成了灰烬。
“还有一件事。”如意咽了咽口水,有点怯怯的,“上个月末,清屏公主在崇台山庄办了一次花宴……”
谢长珩蹙眉打断,“说这个做什么?”
“是。”如意有点语无伦次,结巴道:“可、可是傅家四小姐去了,还受了伤。”
“什么?”谢长珩终于转过头来,看向如意,目光好似两道利剑,在清冷的月光下越发显得冰凉,“到底怎么回事,从头到尾清楚的说一遍。”
如意垂了眼帘,拱肩缩背的回道:“听说傅四小姐喝醉了,然后就摔了一跤,当时摔得挺厉害的,接着被秦王府的蒋孺人送回了傅家。”心下暗暗埋怨,自己怎么摊上来禀报这种晦气的事,“不过后来夫人过去看了人,又说只是伤到了手,并无大碍……”
清屏公主邀请初盈去参加花宴?结果一个闺阁女子去外面做客,居然毫无礼数的喝醉了?并且醉倒走路都走不稳,狠狠的摔了一跤再被人送回家?
以谢长珩的心思,整件事根本用不着诸多猜疑,很快就猜出了七七八八,----必定是清屏公主设下了陷阱,初盈不得不以受伤来作为借口,láng狈不堪的逃离了山庄。
也就是说,酒里面一定有问题!
既然初盈后来平安无事,那肯定不会是毒药,清屏公主再骄狂,也不至于当众毒死一个官家小姐,那么……,会是什么?
----是让人出丑丢脸的东西吧。
如意小心翼翼道:“临来的时候,夫人还让嘱咐大爷不要担心……”
突然“砰”的一声脆响,打断了他的话。
平安和如意都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小主人手下的一根琴弦断了,----他两都是常年跟在谢长珩身边的,知道小主人的脾气,那根琴弦所承受的怒气,怕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的,因此都赶紧低了头。
空气陡然间凝固起来,气压极低,时间也变得格外的缓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平安和如意的头都快低到胸口上了,谢长珩方才收回心思,淡淡道:“收拾东西,明日回京。”
平安脸上尽是讶异,早先明明是还要呆十来天的,只是想归想,断然不敢胡乱开口询问,赶忙应道:“是,等下就去吩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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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长珩踏上返京归途的当天,宋氏收到了一封信。
一封来自千里之外丈夫写的家信,信里说了一些自己在青州的近况,让家里的人不要担心,还说到了上次谢长珩的到访,言辞间很是满意的样子。
最后提了提,青州这边有个下属的庶子,读书上进、为人不错,打算把初芸许配给他,将来回了京,提携提携也是一门好亲事。
宋氏略怔了怔,下一刻顿时勃然大怒。
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测,吩咐人道:“去把几位姑娘都叫过来。”
片刻后,初芸第一个赶到。
接着初容带着初珍过来,初盈最后一个到,右手上的上还没有痊愈,坐下时,轻轻的放在了腿上,问道:“娘,有事?”
宋氏微笑道:“刚收到一封老爷来的信。”
初盈问道:“可是爹要回来了?”
初容和初珍都没说话,初容脸上一派恭谨的表qíng,似乎随时要聆听父亲的教诲,唯有初芸的眸光闪了闪,带出了几分期盼之意。
宋氏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淡淡回道:“不是要回来。”在女儿们身上扫了一圈,“就是信里提了几句,叫你们好好听话别胡闹。”
初盈抿嘴笑道:“要来是爹教训人呢。”
“没规矩。”宋氏沉了沉脸,然后不再说信的事,转而道:“马上快入冬了,我想着今年人少闲着没事,先给你们几个做点新衣裳……”底下长篇大论,说起了衣裳的料子花样等等。
初芸听了一阵,渐渐浮出不耐烦之色。
“明儿我就叫裁fèng过来。”宋氏说了大半晌,终于止住了话题,抬了抬手,“你们都先回去吧。”
初容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是没有多言,默默的领着初珍走了。
初盈既然过来了,当然不急着走,撒娇坐到宋氏身边,笑吟吟道:“我一个人在屋子里闷得慌,陪娘说说话罢。”
宋氏笑着戳了她一下,“净缠人。”又低头看向她的手,“最近可还疼?”接着问起近日的饮食,晚上睡不睡的好,说完看了初芸一眼,“还有事?”
“没、没事。”初芸不qíng愿的往外挪脚步,快到门口时,咬牙停了下来,回身小心翼翼问道:“娘……,爹的信里没说别的?”
宋氏心里的猜疑有了答案,静静看向她,笑问:“哦……,那你还想知道什么?”
初芸心中顿时一凛,----自己上当了!嫡母叫姐妹们过来扯闲篇,就是为了要套出自己这句话!
“周顺媳妇。”宋氏喊了人进来,敛了笑意,冷冷jiāo待道:“三小姐方才说有些不舒服,陶姨娘又不在跟前,这段日子你且陪着她,在屋里好好的做针线不许出门。”
“是。”周顺媳妇打量了一圈,qíng知必是出了什么事,赶忙领了丫头上前,对初芸笑道:“三小姐先回去歇着吧,别让太太担心了。”
初芸脸色变得惨白,想要分辨几句,又怕嫡母在气头上越发恼火,咬了咬嘴唇,只得无奈的告退而去。
宋氏这边还没消气,等人走了,对初盈道:“以后别理会她!”
初盈也瞧出了事qíng不对劲,问道:“娘,怎么了?”
“胆子不小!”宋氏一声冷哼,“不满意汪家的亲事,就敢背着我给陶姨娘写信,然后再给你爹上眼药,真是反了天了!”
初盈有些吃惊,----前些天因为姐姐怀了身孕,自己又弄伤了手,初芸的亲事便一时没顾得上议,没想到她居然如此大胆,居然背后说母亲的不是。
试问哪个做嫡母的,能够容忍庶女如此藐视自己?
当天下午,宋氏就提笔写了一封信。
告诉丈夫汪家的亲事早就说开,提起对方是嫡子、是举人,是谢家的远亲,意思比那没中举的庶子qiáng得多,总之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末了征询丈夫,到底要不要推掉汪家另外结亲。
本来这种事一般都是主母做决定,只要明面上没有问题,傅文渊不会多管,收到了信,便跟陶姨娘提了一句,“既然太太已经说好亲事,出尔反尔有损芸姐儿的闺誉,依旧定下汪家吧。”
陶姨娘心中一凉,----已经拼着得罪主母了,还是没有改变女儿的亲事。
眼下不能说主母的不是,更不能把女儿来信的事透露出来。
一个举人出身的嫡子,肯低就娶一个婢生女做正妻,必定自己信心不够,转而对妻子娘家有所求。
可是以主母对自己和女儿态度,不使绊子就不错了,哪里还肯真心帮衬拉扯?而自己没有儿子,在丈夫面前也不是很说得上话。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忍不住想,如果能添一个哥儿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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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再次收到了丈夫的信,看完以后,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第二天,汪家就有人过来提亲,商议了半晌,把下聘的日子定在次年二月下旬,大约和初容错开十来天。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宋氏怕前头两个女儿出嫁太乱,影响了嫡女,所以将庶女的嫁期挤在了一起。
但是这种事,谁又会傻到说出来呢?
初芸得了信后,知道实qíng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不由颓丧万分。
如今周顺媳妇守在屋子里,如果不出门还好说,只要一往门边走,便会拦道:“三小姐且等一等,我去回过太太再说。”
初芸岂敢在这个时候继续得罪嫡母?况且出去也没什么用,别的事qíng,妹妹或许能帮自己一把,这件事上绝无可能。
再者都已经订了亲,难道还能自毁名声要求退亲不成?
只能自己宽慰自己往好处想,汪宗元长得虽然一般、不够大气,但男人从来都不是靠脸过日子的。
----只要他肯上进,将来自己少不了一个官太太做。
接下来的日子甚是平静,天气越来越凉了。
这天宋氏算着日子,忽然想起前些天做衣服的事,唤了金盏问道:“不是说昨儿就该送过来的,怎么到今天都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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