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_织锦【完结】(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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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敏君轻声唤了一句,脸色露出的神色,又是吃惊,又是恍惚,竟说不出什么滋味,好是半日,方才轻声道:“原不必这样的,也是女儿不中用,非得闹腾……”

  “你都发下那等毒誓,我这做父亲的,如何能置之不理。”徐允谦看着敏君苍白的脸庞,伸出手将她搂抱在怀中,一面摩挲,一面叹气道:“只怕先前你真真吓得很了。但这等毒誓,你如何说出口?爹爹听到你如此赌咒,差点就是要吓死,只是一路过来,渐渐回过神,倒是觉得苍天有眼,如何看不出人心,你所说之事,所发之愿,竟没有一个字是错的。纵然不尊长辈,总还有我们挡在前面,方渐渐缓过来。”

  “女儿当时不曾多想,便是一口气说了出来……”敏君对与发誓这种本就不如古人在意,此时说来,也是淡漠了些:“原就明摆的事,女儿并无虚词,如何不敢发誓。老太太、太太若真没那等心思,娘如何会一次又一次遭难。她们分明晓得娘的脉息,知道要静养的,凡登门必定闹腾,一点顾忌也没有。既是如此,我就当着那么些人的面赌咒发誓,早些了结!”

  “不论如何,这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姑娘家该做该说的事,从今日起,你每日都得多临摹一个时辰的大字,静心养气。”徐允谦也不信自己母亲朱氏,祖母王氏对孟氏有什么好心,因此,说来并没有太多的担忧,只是怕日后女儿还是照着这个样子赌咒发誓,方才出言告诫。

  敏君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当即,三房一家五口,俱是有些沉默地看向孟氏。恰在这时候,外头的青莲出声道:“三爷,少爷,姑娘,奶奶的药熬好了,可是端进来?”

  “端进来吧。”徐允谦扬声说了一句,声量虽然大,但语气沉郁,倒是让这一句话透出一丝沉沉的暮年之气来。

  青莲听在耳中,也是有些鼻酸,只垂着眼端药进来,瞧着孟氏吃了药,方有些踟蹰着道:“三爷,两位姨娘听说太太的事,也是赶着过来了,眼下正在外头候着……”

  “不必理会她们。”徐允谦冷声说了一句,忽而想起那chūn糙就是以老太太王氏的名义,由朱氏派人送过来的,当即语气一变,生出几分迁怒之心:“出去告诉她们,想要为自己主子打探消息,还是跑到大夫那里更妥当。”

  这话一说,青莲由不得一愣,只得呐呐应了一声,自退下不提。敏君见了,自不理会,而繁君却是皱了皱眉,脸色微变:难道那两个姨娘竟也是太太的手笔,这般说来,自己生母碧痕的事qíng,太太早有算计!

  她想到此处,再看看孟氏,最后一点犹豫与抵触也是消失了——自己母亲也罢,嫡母孟氏也罢,说起来都是九死一生的可怜虫罢了!生母不晓得里头的缘故,自然是仇视嫡母,而嫡母孟氏从头到尾都是放人一马的做法,说不得就是比生母知道得多一些,方有了那手下留qíng的举动。

  既是如此,自己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呢?繁君眼里闪过一丝复杂而森然的光芒,原本在她脑中一直心心念念,不断筹划的一个想法,正如破土而出的种子,迅速地发芽抽枝,开花结果,化为一个完整细致的计划。

  只要这个计划一步步走下去,那么,自己便是能为生母、嫡母报仇了!繁君眼里爆开一簇激烈的光,双唇嫣红如雪,里头贝齿微微露出一丝雪白。敏君恍惚间回头看去,脑中竟有一幅诡异的画面一闪而过。

  这时候的繁君,怎么忽然让自己想起很久以前,曾经在电视里头看到过的食人鲨,它微微张开口,雪白而冰冷的牙齿闪过,而后便是翻涌而上的血色……

  “我在这里护着你们母亲,你们回去,好生收缀一番。只取一些紧要的物品,别的东西,留一两个靠得住的丫鬟看着,日后再取便是。”就在这时候,徐允谦已然喂孟氏吃完了药,开口说道。

  敏君立时将那诡异的想法抛到脑后,与繁君一起站起身来,正是预备着应下,忽然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有一道略有些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谦哥儿,你莫不是真要背那不孝之名?”

  徐允谦微微一愣,转过头看去,那帘子微微一掀,露出一张略有些年老,却又颇为jīng神的老太太的脸。“叔祖母,您老怎生来了?”瞧着来人,便是徐允谦这时候心神暗淡,也是露出些惊讶的神色,而后便上前来行礼。敏君三个见了,忙也是随着行礼不迭。

  “倒都是好孩子,起来吧。”原来这位叔祖母,不是别个,正是老太太王氏的妯娌,祖父之弟妹姜氏。她虽然素来与王氏不大jiāo好,但徐允谦却对她多有几分亲昵——幼年,也就这位叔祖母待他还有几分慈祥。也是因此,这会子姜氏赶过来。固然,她一方面是为了徐家的声誉,但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感念这些年自己顾忌嫂子王氏,不曾多有照顾徐允谦,他却还一如以往,对自己恭敬:“这样的好孩子,你就忍心让外头的人因为自己指指点点?你媳妇为了什么含辛茹苦筹划?还不是为了你们一家子上上下下都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所在?不就是盼着你一路官运亨通,日后嫁女无忧,娶妇无愁?”

  “叔祖母……”徐允谦开口想要解释,却被姜氏拦了下来:“你不必多说,我该是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一点。你担忧的不过是自个媳妇并子女,这个,我已然问了你祖母,她与我承诺,日后若非礼数上过不去的事,她与那朱氏,便绝不出现在你媳妇面前。你也退让一步,不要做得太过,让外头的人瞧笑话。自然,你若是要及早启程到燕京去,早些接你媳妇过去,我们也绝不阻拦,你看如何?”

  这么一番话说来,徐允谦略有些迟疑,但细细想了想,还是点头了:“既是叔祖母开口,允谦自然相信。您向日便是一诺千金的人,并不曾对允谦有半句虚词隐瞒,当初若不是您筹划,只怕允谦就要直接贬到蛮荒之地去了。”

  姜氏闻言微微愣了一下,方摇了摇头,道:“这事,你从哪里晓得的我也不问,只是不能再与旁人说起,若是你母亲、祖母听到了,只怕又要起什么波折。”说完这个,她上前来看了看孟氏,见着她果然是虚弱苍白,再看看一遍的敏君,当即心里头最后一个隐忧也是没了——虽然这些事太过凑巧,但无巧不成书,这做母亲的怎么会让自己女儿发那等毒誓?嫂子也太过苛刻无qíng,怪道谦哥儿如此震怒,看来自己还要过去仔细叮嘱一二,连着那三房的人也要吩咐两句,免得再出事端。

  如此一想,那姜氏便没有再耽搁,只再三叮嘱,便忙忙离去了。第二日,孟氏醒来,徐家也便渐渐平静下来。府里头安安静静,一个说闲话的人都没有。但府里头的人,没有一个不晓得,在那外头,对着老太太王氏、太太姜氏,都有许多的不中听的言辞嗤笑。

  在这种近乎冰冷的寂静里头,凝滞而紧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国丧之后,徐允谦便赶着到衙门里头催促。徐家之事,在京城里头闹得颇大。若非孟氏有了大行皇帝的诰命封赏,敏君又是发出那等毒咒,生生将旁人什么不孝之说给剥了下去。只怕不是一两个言官的攻讦,而是一大群的言官对徐家之事攻讦不休了。

  这有一部分,还是孟氏敏君瞅着qíng况颇有些黏腻,特特寻出许多孝子的事儿。她们并不说孝子如何,而是将那些孝子相对的父母中刻毒yīn狠之处相互勾连,就比如里头的最大的孝子,上古三皇之一的虞舜的孝行感天动地,对比着其父母行径卑劣无耻。然后便从中勾出一句话来:那徐允谦不过是个寻常人,哪里能做到虞舜那地步的!

  这个自然无人觉得有什么错处,可承认了这一句,无疑就是承认了,徐允谦的母亲、祖母行径,竟是与虞舜父母一类差不多了。

  如此一番言辞,在京都翻涌了几圈,待得徐允谦紧巴巴地催促,他那些上司下属竟是觉得果然如此,对着他也颇有些怜悯同qíng,竟将事qíng用心许多。没多久,徐允谦便是能动身启程,直往燕京。

  其中迅捷便利,就是徐允谦也是想不到的,由此,孟氏领着敏君繁君并丫鬟加紧做事,又是耽搁了一些日子,方才赶在徐允谦离去前一日,将各色人事物品都是处置妥当了。

  第二日,孟氏起身领着敏君、繁君前来相送,那徐允谦带着尚宁一并离去。敏君面对着满江水光,一时间恍然如梦,竟是颇有些说不出来的伤感。

  第六章朱砂上

  眨眼间,就是一年有余了。

  这一年。说着不过是短短的十来个月,可细细想来,竟是让自己觉得身为苏小涵的日子仿佛成为极为遥远的过去,连一丝痕迹也无。

  现在的她,姓徐,名敏君,被唤作敏儿、敏君,姑娘,三丫头等等,是京城徐家三房徐允谦与孟氏所出的嫡女。受过委屈仇视,受过赞赏安抚,过着衣食无忧却又颇为耗费心力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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