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奶奶虽说温和,但慈母心肠也是极重的,您的事儿,哪里能同别的比?只怕我们得罪了奶奶,奶奶多半是不计较的,若是吃罪了姑娘,那奶奶怎么也得让您找回场子来呢。旁的不说,这会子您病了那么久,奶奶的脸色可都没见多少笑影子,看着我们的眼神也透着些不耐烦。连日瞅着人都讪讪的说不的话,自己心底便有些发虚。”锦鹭随口回了话,再将那桌案上的东西取来了,一样样送到敏君的面前与她细瞧:“这原是苏姑娘派了婆子送来的。听着那婆子话里话外的意思,想来是苏姑娘想着姑娘好些日子没能见面,也不晓得启程的时候,能不能见着姑娘,便先打发了人送来。没想到就是这么凑巧,姑娘竟就在这会子醒了。”
“说不得,这也算是一场缘分了。”敏君闻言一笑。倒是没有在这上面计较什么,只是琢磨了一番,又拿来这些日子的礼单,一一琢磨。锦鹭见着,忙是取了一个清漆小几放在敏君被褥之上,再取来文房四宝并镇石笔架等物,一一摆设妥当了,还亲自转身倒了一盏茶送到敏君chuáng榻边的高几上,一面道:“姑娘也不必十分着急。这礼单奶奶早就知道了,一应的回礼等东西也是预备妥当送了过去。您这里只要添加几样,便都是妥当的。”
“嗯。”敏君低低应了一声,这话先前锦鹭便是提起过,因此,敏君便也没有十分在意,只是点了点头,应许下来罢了。等半刻后,她就是琢磨出几样东西,令锦鹭一一从箱笼里头搜罗出来,再加一点素日苏娴喜欢的东西,就是差不多了。
“趁着这会子,你打发个婆子过去,将东西送过去,这里头放着我的一张信笺。嘱咐她一句,跟苏姐姐提一提,再代我道一声安好,旁的,便也没什么讲头了。”敏君将事qíng处置一通,就是打发了锦鹭出去做事,自己却是伏在案几上,钩钩画画起来。
锦鹭见着,少不得劝了两句。敏君嘴里漫应着,神qíng举动却没有什么动摇。锦鹭也是无法,只得出去再与几个小丫鬟嘱咐一通,自己的步子更是急了几分:可得早些回来,免得姑娘自个不在意自个的身子,平白耽搁自己的身子。
这一想,她那步子便更大了,走得也急了几分。当下也是凑巧,竟是再穿过一处月dòng门的时候,正正好就是撞到了一个书生装束的小少年。自然,以锦鹭这些日子过来的见识眼界,她倒没有惊叫或者什么别的举动,只是略略露出几分惊疑,往后退了几步,低头道:“都是奴婢鲁莽,竟是失礼于贵客,还请公子见谅。”
稍稍瞟了一眼,锦鹭便发觉对方虽然一身儒衫,衣衫质地却是普普通通的,只是略有些夹棉的旧衣,外头罩着一件滚毛大斗篷,也是略有些褪色,并非是什么贵客,说不得还是家境落败的人家出身。
不过,这个也是在心里评估一番,略略算计罢了,锦鹭可没有什么富贵眼,看人低的心思。再如何,对方也是自由之身,比之自己这身不由已的奴婢,可是高出十倍不止的。由此,她非但没有什么凌人的傲气,反倒是瞅着对方是个读书人,越发得从心里头露出几分恭敬,一番话说出来,没有丝毫的骄矜,只有和和气气的。
对方听得这么一番话,仿佛也是愣住了,半日也没说出什么来,只愣愣盯着锦鹭,半日没有挪动,也没有出声。锦鹭见着qíng状有些古怪,抬头看去,对方一双眼睛正是盯着自己,她心里一突,倒是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忙就是低下头,胡乱说了几句自个也没记住的话,转身便快步离去。
只独留下那个子了略有几分矮小的书生。
这会子,这书生虽然年岁尚小,但也回过神来,暗自在心底自嘲两句,瞅着锦鹭也是离开了,虽说有几分留恋不舍。但他晓得这里多半往前就是内宅了,自然不敢过去,只得转身往一边走去。
不曾想,这一走动,他却是踩到了一样硬物。当下,他忙就是低下头拂去沙土,从地面上拾起一串碧玉耳环来。这耳环由碧玉雕琢而成,指头大小,雕琢出莲花荷叶的样式,上面还有一滴滚珠流转,彷若雨后荷叶之上的露珠,整体透着新巧可爱。
“这个……”书生秦镇秦知石当即心中一动,下意识就是将那耳环收入怀中,心里头一阵惴惴然不安,可浑身却又有些发烫,说不出哪里来得欢喜,他脚下略有几分踉跄,就兴兴冲冲怀着一股欣喜,转身向外头走去。
虽然说,今日自己因着家境贫寒,受了冷待嗤笑,但好歹徐家也算与了一点银钱做补偿,自己还有什么可以计较的呢?纵然计较再多,心里头的不满再多,这会子,徐家权势要捏死自个,可是比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的。
既是如此,那何必还要赶上去碰个头破血流?总有一日,他会让苏家那位大人付出他应有的代价。
想到这里,这秦镇咬了咬牙,没有再说什么话,就是扭头离去。只是心里头还是隐隐觉得有些异样。
而另外一边的锦鹭,略略有些急促地走了些路,才发觉自己手中拿着的那个箱笼略略开了一道fèng隙,当家心里一惊,忙就是打开仔细看了一看,果然,里头放着的一对碧玉耳环,其中一只竟是不翼而飞。
必定是方才不小心掉在哪里去了。锦鹭皱了皱眉,想了一想后,就是将自己手上戴着的一个翡翠镯子取下来,添入其中。等到了屋子里头,少不得将礼单改了一改,再将这事儿与敏君说了一通。
“倒是难得见着你如此。”敏君听的是这样,倒也没有十分在意,反倒是拿着取笑了一会:“难道那竟是一位翩翩少年郎不成,竟惹得我们锦鹭也是心里有些乱了?”她也只是瞅着没什么人随口说了两句,只是看着锦鹭脸颊通红眼里却有些为泪光,方愣了一愣,收敛起神色道:“怎么好端端的,就是这么个模样?好姐姐,你别生气,仔细伤了自个的身子。我这也是一时胡说的,竟没多想就是冒了出来,日后必定改了。你看可好?”
“姑娘原就是胡说的,我哪里会在意这个。”锦鹭听了,倒是忙将脸上的神qíng收敛了七八分,但话里还是透着一点心酸:“那位瞧着就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竟还是个读书人,奴婢哪里能高攀得上。”
听着前面一个我,后面一个奴婢。敏君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锦鹭也好,青鸾也罢,虽然xing子不同,但是在称呼上面,若是气氛缓和或者没什么人在,总归是以我自称,常常是你你我我的说着话。可别的时候,她都是以奴婢,姑娘,您之类的作区别的。
敏君对于这些,虽然开头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想要张口纠正却又怕触犯了什么,到了现在,她虽然不说是习惯了,但也知道了这里头的枝蔓可不是她所想的那么简单的。且又体会到,这里头透着的心酸,她越发只能当自己浑然不在意了。
只是这两三句话,里头透着的伤感,到底让敏君觉得有些苦涩不堪,一时竟有些忘了往日的忍耐,竟伸手拉住锦鹭,轻声道:“谁说的,你这么个相貌人品,哪个人不爱的?这天底下能比得了你的,少之又少。任是什么人,你都配得上!”
敏君说得颇有些斩钉截铁,锦鹭听了,心里虽然还有些酸涩,但到底年岁不大,多半还是想得开些的,便笑了笑,没有再在这上面计较什么去。倒是敏君,瞅着锦鹭如此,却是想起以前看过的古代一些故事。
这些故事里头,男男女女多半都是一见钟qíng的。这虽然有文学夸张的一部分,但也是体现了古代的真实状况的。毕竟,古代深闺里头的姑娘小姐不说,就是丫鬟,能见过几个算是还好的男人?一时迷了心窍,也是正常的。况且,锦鹭向来都没有这么qíng绪外放过,今天忽然就是变了个xing子一样——难道她也对那个什么书生一见钟qíng?
敏君暗自囧了一下,却还是将这件事qíng放在心上。及至到了晚饭过后,繁君说了两句话就是退下去了。而敏君,她便又说了两句话,才趁机问了孟氏这件事:“娘,今日我打发了锦鹭去做事儿。她也是走得急了点,经就是在内宅外头的一个月dòng门撞了个书生。回来的时候与我说起来,还颇有几分郁结。我瞅着她说得有头有脸,竟像是真的?您可是晓得这里头的事儿?”
“我当你还要说些什么,原是这个。”孟氏听得一笑,倒是没有在意:“那与我们不相gān,原是你大伯那里闹出来的。据说他吞没了那个书生秦镇的父亲,也就是他结拜兄弟秦适托付的家财。旁的我也没有在意,只是劝着大嫂子,多多少少舍了一点银钱送过去,免得闹大了,便有些不好看。大嫂子也是点头,我瞅着那少年年岁虽小,却有一股不亢不卑的气度。便稚嫩了些,却也有几分见识眼界,倒是不吵不闹,只是写了个凭条,就是径自取了银钱离去。说不得什么时候,还真个要给你那大伯当头一棒呢。至于他与锦鹭在那会子撞见,差不多也是我们说话的时候,想来他也是一时心神不定,乱了方向了。这也算常理,你不必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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