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敏君扶着锦鹭过来的,一路上虽说是寒风凛冽,却也没让她jīng神多少,但听得着一声,她立时打了个激灵:“好端端的,怎么院子里闹出这般没脸面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锦鹭瞅着自家姑娘qiáng打起jīng神来,又瞅了瞅这冷飕飕的风,便cha一句劝道:“不论什么事,姑娘到底还是进了屋子再说话。这里风大着呢,仔细chuī着头。”
“嗯。”敏君听得点了点头,扶着锦鹭走入屋子里头,一面又让青鸾将事儿从头到尾说一声:“从头到尾说来,这丢了什么东西,又是怎么闹出来的?”
“丢的不是咱们屋子里的东西。不然,这事儿早就闹出来了,哪里能搁到现在。”青鸾这些年过来,虽说依旧是个慡利的xing子,但行事说话却是比先前那阵子更妥帖软和了些,此时一一细说起来,也是条理通顺:“原是今日难的是个好天儿,姑娘就是出门到寺院里头还愿,我便寻思着将那些被褥椅垫之类的都寻出来,晾晒一番,也是借借太阳火儿。咱们院子地方大,这些东西占不到多少地儿,便又将自个的箱子取出来,也是晒晾一番。这些都是自个晒自个的,便也没十分经心。谁晓得起身的时候,我忽而踢到一个匣子,一支宝簪便是从里头掉了出来。”
“簪子尽是有的,偶尔也有打赏的来,倒也没什么稀罕的。你怎么就认定不是咱们院子里的东西?”敏君听得青鸾这般道来,心里头已经有几分准数,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可是大姐姐她们曾是戴过的稀罕东西?”
“正是婉君姑娘曾戴过的一支鎏金凤点头的绿宝石金簪,大姑娘的是嵌红宝石的。”青鸾说到这里,脸色越发的难看:“就是璧君大姑娘的,还好说些,二姑娘素来就是个爱计较的,这会子出了这么样的事,我们倒也罢了,姑娘的脸面该往哪里搁?”
第九章金陵下
敏君听得出她语气之中的不以为然,心里头也有几分同意。婉君这两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外头只露出那一副娇柔怯弱,等闲不敢多说一句话的楚楚可怜,但心底思量的东西越发的多了。什么上等的宝石,新巧的首饰,各色锦缎的花样,绣花的纹路样式,在这些上面顶顶计较不说,连着下人的嘴碎,市井的流言,往来的姑娘奶奶等各家的新文,都是存在心底。虽说话说得不多不少,但一准开口了,那真真是瞅得准掐得紧,正正巧巧不歪不斜将想要的东西都搂了来。
她这么个jīng细的,这么一支宝簪没了,怎么就没有一丝儿信透出来?对此,敏君心里头转了两转,便冷声道:“今日有什么丫头过来玩耍嬉戏?”
“不过是随常的几个姐妹,往日里常有往来的。”说完了那一桩事,瞅着敏君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也没有恼了她的意思,青鸾那心头的火气渐渐消了几分,仔细想了想,便是道:“奶奶屋子里的甘棠,璧君姑娘屋子里的玉簪、绿珠,二姑娘屋子里的碧绫、茜罗,这几位都是过来坐了坐,见着我们正是忙着呢,便也没多说什么,自离去了。外面还有些各家屋子里的小丫头,走走去去,倒是不大记得了。”
听得这话,敏君眉头越发得紧皱,只想了想便道:“都没有二姐姐屋子里的人过来?旁的各处屋子里的丫鬟都是有过来走动?”青鸾不暇思索,立时应道:“究竟有没有不大清楚,但我们屋子里上上下下总没一个人见着婉君姑娘屋子里的丫鬟过来。”说到这里,她方微微一顿,有些迟疑:“姑娘的意思是?是了,这一次姑娘奶奶们都是出去,各处屋子里的都是散漫清慡了许多,平日里都是有往来走动的,今儿怎么偏就是那屋子里一个人也没过来,又有这么一支簪儿落在这里?”
“这一支簪子,可有几人见着了?”敏君虽然也是如青鸾一样,心里头存了些疑心。但思来想去,却不觉得这一桩事儿有什么好谋划的地方,便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
青鸾想了想,便道:“瞧是人人都瞧见了的,但也就一晃眼罢了,因着簪子珍贵,我忙就是放回到匣子里头。想着那一会的功夫,又是映着日头明灿灿的,想来也没人看个仔细。”
“这般便好。你与那些丫头说一声,只说是我不小心将那匣子随处搁着,方被带累出去了。并无什么偷窃之事。”敏君揉了揉眉头,淡淡着道:“待过会儿我与二姐姐送过去,与她说两句话,也就是了。到底没有丢了东西,这等说不出个子午寅丑的事儿,还是让它自个过去了的好。若是细细计较起来,反倒不像样儿。”
“姑娘说得虽然有道理,可婉君姑娘并不是那等好说话的,您这般过去,怕是要受些委屈的。”一侧的锦鹭听得敏君这么说,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儿,只轻声道:“要不,我替姑娘走这一趟吧。”
“好端端的,我能受什么委屈?”敏君摇了摇头,只令青鸾将那宝簪取过来,自己则有些不在意着道:“二姐姐虽然有些左xing,但却也是个最聪敏会算计的。历来只怕人不想事儿,横冲直撞的不好说话。若是爱想事儿的,这人便没什么好怕的。娘虽然待她们都是贵客似的,但她们岂会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只是客,客随主便,这话可不是瞎说着玩的。若是只是个误会,说开了便说开了,她自然得与我个脸面。若真是有什么事儿,到时候也就是分明了。”
“姑娘的意思是……”锦鹭听得这些话,虽说明白了一些,却还有些拿不准:“难道婉君姑娘有什么事儿,想要借姑娘的手不成?否则,好端端的如何出来这样的事?”
敏君微微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话。锦鹭见着了,心里头有些纳闷,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到底,敏君是徐家三房的正经主子,这里可不是徐家大房的宅子,璧君婉君两位姑娘在这里借住了三四年,有些事儿,就是她也瞧这分明,她们更应当是心里明白的。自家奶奶最怜爱的不是两位小少爷,而是大姑娘。而大姑娘,这么些年她瞧着,也不是什么能被人掐着脖子没成算的人呢。
如此一想,锦鹭越发觉得自个这会子cao心过了。只等着青鸾将那放着簪子的匣子送过来,她便伸手接着那匣子,一面又伸出手,想要扶着敏君起身。敏君摆了摆手,叹道:“你这一日跟着出门,求神拜佛,跟前跟后的,也是没什么气力了。让青鸾扶着我过去一趟,也就是了,你与屋子里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说几句话,安抚安抚。”
“这却不成。哪里有姑娘出门,只跟着一个丫头的道理。今儿更是不同往日,那些小丫头也是受了些惊吓,不好走动,我不跟着姑娘,还有谁跟衬着?”锦鹭摇了摇头,忙就拒绝了敏君的好意,又是特特寻了三个素日谨慎老成的婆子出来,一个打法去与小丫头们说说话,另外两个则随侍在敏君身后:“姑娘出门一趟,身子也有些发软,竟多跟着几个人,方是正道。”她虽说不信那婉君姑娘会为难自家姑娘,但场面之类的做得大一些,总归是好一点儿的。
敏君虽说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但看着锦鹭如此牵肠挂肚,生怕那婉君吃了自己一般,也是无奈,遂点了点头应了这事儿:“罢了。若是不应了这个,只怕你倒是不依不饶起来。也不过小事一桩,早些完了早些歇息,我也懒得与你分说什么。”于是,这事儿便也顺了那锦鹭的心思,一行五人慢慢地走到婉君所在的院子里。
说来,这婉君在这燕京过得有些不称心,也是有些缘故的--孟氏虽说明面上桩桩样样与她们两姐妹的东西都是齐平的,但这暗地里却有不同。旁的不说,那璧君所在的青蔓院,一侧是玲珑假山石,遍布香糙藤蔓,后头还有个池塘,栽着各色香花,屋子三明两暗,清雅旷朗,与敏君繁君两处院落大抵齐平,各有千秋。但婉君所在的青荷院,虽有满塘荷花,绿柳岸堤,一色五间屋子,栽种的花卉糙树也多,但也就是夏日能瞅一瞅荷叶儿,一年四季,大半的日子不是瞅着枯叶残荷,便是瞧着三两朵花儿,比之敏君四季香花不绝繁花似锦,繁君绿树红花四季不同,璧君的玲珑香馥常年青翠满目,这婉君便是四人之中最是寻常不过的。
若是她趁机想要寻些什么事端出来,倒也有些可能。只是这般做来,与她自个又有何益?否则,婉君这么个xing子,也不会忍到如今这一会子的。这一面走着,敏君一面想着,却又想不出个什么囫囵来,抬头却是瞧见婉君正是摇摇摆摆地迎面走来。
也就这回来的一阵工夫,她已是将出门拜佛时的素色衣衫换去了,上上下下收缀得不像是个深闺女儿家,却是好一个娇媚动人的尤物。细细看来,只见她头戴七珠攒金凤钗,一溜儿玫瑰簪子随着发式而下,又有一支鎏金嵌宝石的扁簪恰到好处地压着发髻,耳下垂着明月珰,一色金银宝石的首饰,明晃晃映着日头,十分惹眼。加之,大红洒金海棠凤纹的窄腰袄儿,深茜色百褶罗裙,系着浅huáng色嵌珍珠腰封,越发得衬出身量苗条,玲珑凹凸的风骚,连着厚重的冬衣也是遮掩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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