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为了这个。”张氏笑了笑,思量半晌后,还是让丫鬟将自己当初那一身嫁衣取来,一面细细指点道:“其实,这婚服原是有等级的,嫁的人家不同,本该照着等级制嫁衣。只是这各色诰命夫人的品级要上报朝廷,又是要看女儿家的针线活儿,便有不少人家让新娘子自制嫁衣。这大体上,也免不了凤冠霞披,真红大袖衫这大面上的服饰。这凤冠自不必我们动手,那霞披与大袖衫却是紧要的,特别是前者,应是用金丝或者五色鲜亮丝线细细纹绣,这图案,少不得鸾凤,若是再添两样牡丹、莲花、石榴、葫芦等花纹也是成的。”她稍稍比划一番,将自己的那条霞披取出来与敏君繁君细看——原是两只金丝绣成的鸾凤并牡丹、莲花。
敏君便点了点头,道:“这活计可真真是鲜亮,只怕用的功夫少了一点子,都能瞧得出来呢。”张氏闻言微微一笑,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柔软的霞披道:“咱们女儿家,为着这事儿花费多少气力,都是有的,哪里有舍不得费心费力的?这可是下辈子起头的一件大事,便是一生一世也就这么一回罢了。”
“嫂子说得极是。”繁君听得心头微微一颤,有些说不清的滋味顿时涌上心来,又是有几分欢喜,又是有几分茫然,只垂下头低声道:“这一辈子的大事儿,起头的一件,不就是这个么。”
“这霞披是紧要的,这大袖衫也是紧要。”张氏看着两人都是略有所感,便忙收敛心思,打断了这番话题,只笑着将衣衫摆开,一面细细道:“这上面的花纹,倒不用霞披一般的密了,多是用团纹的,也少不得鸾凤,里头添各色的折枝花卉并吉祥纹样。若是用心的,便是一个团纹一个花色的有。我素来的针线活儿不大好,便也不敢做得太过,只用了百合、莲花、海棠、葫芦、石榴、猫蝶这六样。”说着话,她又比划了一番,哪个是百合,哪个是葫芦,如何选的花纹,如何描出来的,如何搭配:“因着是团纹,又要显得整齐而有致,这凤头是指定那向上弯入内里的,可是这细致的上面要略有不同,方不显得呆板,里头的花纹,可以绣双缠枝花的,也可以绣并蒂的,多是要成双成对的。因着如此,一般的也就是里头绣一种纹样,有的心思灵巧些的,在里头绣个双缠枝玉堂富贵,或是成双的喜鹊登梅的,也都是合宜的。”
“这般东西,还真真是jīng细的很。”敏君繁君两人听得这里,又是细细看了花纹,果真是照着张氏所说的一般,十分别致而端正。敏君由不得道:“娘分明晓得我们不知道这些的,怎么都不与我们先分说清楚了?”
“历来都是如此的。”张氏听得笑了笑,也是思量起当初自己做这喜服的时候:“这起头要磨一磨xing子才行。所以素来做喜服,要姑娘自己想了后,才能再找人问清楚的。当初我那会子,也是如此的。习俗如此,母亲自然不会起头就是说了的。”
“这习俗也是怪,明摆着也就是稍稍为难一二罢了,到底还是说了个明白的,难不成,这还真是能磋磨人xing子不成?”敏君闻言笑了笑,看着张氏将另外的遮头喜帕、绣花鞋、摆出来,口中便随意道。
“若说这个,当初我母亲也是说过的,这原是点出一件事儿罢了——做姑娘家的,和做媳妇的不一样。做姑娘时自然是千娇百宠的,家中得意人儿,可是做儿媳妇,就是要受得住苦拿得住xing子,不能随心所yù做事儿。这一磋磨,也是娘家想着女儿知道事儿罢了。”张氏听得敏君这么说,抿着红唇笑了笑,方又道:“且不说这个习俗,这剩下的几样看看完,你们的事儿也算齐全了。”
敏君繁君两人定睛看去,这张氏的喜帕绣的是金灿灿的榴花石榴百子花纹,绣花鞋则选了五色并蒂荷花双鱼戏水花纹,也是极jīng细的。一侧的张氏更是笑着道:“这头盖并鞋子的纹样原是没什么讲究的,只要是吉祥花样儿都是合宜的,不过因着头盖在上面,也是显眼的,多是要绣各色花卉的吉祥图,鞋子则是自己想着什么就算什么,只要合适喜欢,也就妥当了。”
“原是如此。”敏君繁君两人听了这话,都是点头,看着张氏将这些都令丫鬟一一收缀妥当,她们相互说了几句话,便又是随着张氏重头坐下来,吃了一盏茶,说了半晌子的话,方起身告辞而去。
张氏留了她们几句话,也便不再多言了。敏君繁君两人扶着丫鬟相携而去,却在拐角的地方偏头看见一侧的角落里,站着锦葵并素馨两人——锦葵身着桃红绣喜上眉梢花纹的褙子,下面系着淡紫满绣海棠罗裙,已是换了妇人发髻,头上cha金带银,正是说着什么话,而那素馨则是秋香绿的衫子并浅青色绸裙,正是低着头,仿佛恭敬地听着吩咐一般。
第三十六章针线下
见着这么一个场景,敏君与繁君都是脚下一顿,不过须臾之间也就照着往常的样子,径自抬步离去了——张氏虽说先前对着孟氏说起姨娘一事,十分的贤惠,但是怎么着,心底也会有几分不自在的。这会子自己还是少理会这素馨锦葵两人为好,免得闹出什么来,膈应了张氏。
存了这番心思,两人越发得不理会,只径自离去。谁想着,这走出院子还没多久,后头便传来一阵呼喊声:“大姑娘,二姑娘,且留步。”
敏君与繁君两人听得这声音,转过头看去,竟不是旁人,正是先前与素馨说着什么的锦葵。她神色略有几分焦灼,面容微微发白,眉头也是紧紧锁着,可饶是这么着,也是掩不去秀色。身后跟着的那个素馨,也忙忙跟在后头,两人一色的脸色都略有几分发白的样子。
“怎么回事儿?”敏君与繁君对视一眼,看着锦葵脸容有几分惊惶之色,便皱了皱眉,还是停下步子来,看着她小跑步上前来,便开口淡淡着道。
锦葵听得出敏君言辞之中的那几分淡漠,脸上略略露出几分畏缩,但半晌之后却还是鼓起劲,先是与敏君繁君行了礼,而后才是吞吞吐吐着道:“大姑娘,二姑娘,奴婢、我,似乎、似乎……”
“似乎什么?”敏君听得有几分不耐烦,直接开口问道。而繁君瞅着这锦葵说着说着,脸颊一片火烧云似的腾地红了起来,当即心头一凛,立时打发旁的丫鬟婆子下去:“你们先下去,随便去哪里逛一圈,等过个一盏茶的时间,再回来。”
众人闻言,知道这里头必定是有什么说不得的事儿,便一个也不敢多说,纷纷退下去不提。只青鸾并那碧绫两人想着自家姑娘还在,竟不能走得太远了,便度量着步子,径自走到一处敏君等人能看到的远处,也不敢听,只抬眼望着。这般,繁君也便不理会了,只盯着这锦葵,道:“好了,这该走的人也走远了,你有什么话,便说罢。”
“奴婢,奴婢似是有了身孕……”锦葵低下脸,神色有几许不安,脸色也有些发白,只垂着眼低低着道。然而,这话一说,敏君与繁君都是为之色变,她们相互对视一眼,十分诧异:“这、这事儿也不过十几二十天,你怎生知道的?”
“奴婢葵水极准,自打十四岁那年起,从未差过二十八日的,今次屈指一数,已经差了十来日了……且,且也闻着鱼腥等忍不住呕吐……”锦葵低着头,吞吞吐吐说了自己的种种异状,一张脸原是有些苍白的,但到了最后,却有些cháo红起来。
敏君与繁君两人听了,都是半晌无言。许久之后,敏君才是开口道:“这事,你很是该与嫂子说的,怎么瞧这样子,竟是先与我们说了?”
“奴婢,奴婢只是怕这不过一时哪里出了点差池招惹的,未曾作准的事儿,不敢惊动少奶奶,只求姑娘能请个大夫过来瞧一瞧,也有个准数。”锦葵脸色又是有些苍白起来,她虽说不过是寻常的小姑娘,并不知道多少事儿,但是有些东西却还是明白的。自己若真是怀孕了,说与张氏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但若是说与敏君繁君两人听,将事儿闹大一点儿,或许会更好些——毕竟,现在的张氏虽然瞧着还算和气,但这内宅里头女子最重的也不过子嗣两个字,先前张氏如何刻薄与视她如仇雠的样子,她并不敢或忘。此时与敏君繁君两人说两句,也是盼着因为这一桩,她们说与孟氏听,这事儿能有几成把握罢了。
对此,敏君与繁君自然明白的,当即,敏君便道:“这事原该嫂子张罗,我们是不敢多cha手的。你也不必多想了,横竖,该知道的,也是知道了。你且回去好生与嫂子细细回了,她自会与你安排妥当的。”
锦葵眼圈儿微微一红,低头应了。
敏君繁君两人瞧着她如此,心底有几分酸楚,这一大半为的是张氏,一小半为着的是锦葵。张氏先前那般忌惮锦葵,最后还是只能抬举她,心里指不定怎么样的。这番好了,这锦葵做了通房没多少日子,便是有了身孕,那心里头该是怎么样的滋味。可这锦葵也是有几分可怜,先前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潜心劝服尚宁读书上进,这么些年的辛苦,先前碍着一个不存在的正房奶奶,不敢亲近,眼下有了一点前途,又担忧惧怕。这两个人,竟都不得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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