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宁既是来了,就随着我们过来,一并去拜见老太太、太太。”孟氏扫视了徐尚宁一眼,看着他穿着宝蓝落花流水纹的杭绸衫袍,腰上系着嵌宝缠丝带,一个淡红荷包,一枚碧玉佩。脚下踏着螺纹绣花皂鞋,瞧这还算妥当,便点了点头,随口说了两句话,便扶着小丫头的手,一径先抬步走了。
那徐尚宁想不得孟氏如此轻慢自己,只是淡淡招呼两句,便仿佛看不见自己一般,自顾自走了。他有心想要发泄几句,想起之前碧痕死命说的那些话,再记起当初在寺院里吃的那些苦,到底不敢说什么,只是咬着牙踹了地面几脚,愤愤然随着孟氏走去。
繁君看着他这么个模样,慌得几步赶上前去,想要劝两句,但看到那bàonüè的神色,却又不敢说,生怕徐尚宁直接爆发出来,这外头的仆役众多,若是瞧见了,这碧痕与尚宁的处境必定越发得艰难。可要是不说些什么,将他脸上的那些神qíng消下去,到了老太太、太太那里还这么个模样,那可怎生是好?
徐尚宁脸色越发不好,繁君脸上越发得紧张,敏君用眼角瞧见这些,摇了摇头,对徐尚宁的行事xingqíng颇有些了解的她。没兴趣对这么个显见着的不安分的莽撞人说什么,径直快走了两步,离着徐尚宁更远了几分。毕竟,这徐尚宁若是不改了那脾气xing子,哪怕自己或者繁君说什么,做了什么事,真真将今儿的事qíng折腾过去了,以后天长日久的,哪里能日日为着一个徐尚宁奔波来回?指不定哪天就闹出什么乱子来。这样,还不如省事些,早些让他闹出来,许是事qíng还少一些呢。
敏君这么想着,脚下也不停顿,不知不觉间,就是随着孟氏到了老太太王氏的屋子里。外头的丫鬟看着三房一家人过来了,想了一想,忙就是通禀:“三奶奶、三姑娘、四姑娘并四少爷来了。”按着礼数,徐尚宁原该是在敏君之上的,但因为他初来乍到的,便落在后头,更醒目一些。
徐尚宁浑然不晓得这些事qíng,但以往他都是在前头的,偏生这次却落在后头。原本就不甚舒服的他,脸色越发得骇人,当下一撩袍子,便不管不顾,竟是要冲上来的样子。繁君死死盯着他的,只稍有异动,忙就是赶上前去拉扯住他的衣袖,凑到他的耳边压着声音道:“哥哥,难道你忘了寺庙里头的日子不成!”
这话就如同一瓢冷水当头洒下,徐尚宁立时僵住了。他并非是愚笨到了极点的人,只是自有宠溺太过。凡事都不管不顾从不细想,又没毅力,方才显得不堪。这时候被繁君一句话点醒回来,立时没了先前的嚣张与不逊。
孟氏将这些看在眼中,冷笑在心,面上却还是带着温煦的笑容,柔声细语道:“尚宁、敏君、繁君,你们三个还不快些过来,全猴在那里做什么?老太太、太太还在里头等着呢。”
敏君与繁君两个听了,忙就是应了,尚宁没说话,也随着一并到了内室,行了礼安生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头。他只觉自己倒霉丧气,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可那边的老太太王氏、大太太朱氏打量了他一番,脸色都不大好。
“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孩子?”老太太先开口说话了,她虽然不大喜欢三房的孙子徐允谦,但比之朱氏的嫌弃却好了太多,顶多也算不大熟稔所产生的距离与陌生罢了:“我先前瞧着两个曾孙女儿,行事有度,说话也不差,还觉得你教养的不错。可这儿又是怎么回事?”
孟氏听闻这话,忙就是站起身来,待得老太太说完了,方才低着头道:“是孙媳妇平素太过宠溺,不曾教好孩子,还请老太太责罚。”
那老太太看着她这样,又瞧瞧早已坐满了的大房二房的孙媳妇并曾孙女,她到底没朱氏的xing子,看着孟氏低头伏小的样子,虽然不满意,但还是与她一点体面,不曾再说个什么,只说了一句:“日后要严加管教,不可轻易宽松了去。不然,这外头的人瞧见了,说出来也不是什么体面事。”便不再提这个庶出的曾孙如何。自扭过头,与一边的丫鬟说了两句话,赐了些膳食东西,就秉着眼不见为净的心思,一准将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
朱氏在这上头自觉失了脸面,看向孟氏的眼神不好且不必说,便是尚宁这个她先前折腾回来的孙子,她瞧着也没了先前与他撑腰的心思,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立时冷言冷语起来:“老太太的话,你们要记得清楚,我也不说什么,只是日后再有什么事qíng闹出来,就别怪我这做婆婆,做祖母的,不与你们脸面。”
“太太,宁哥儿方才回府,先前那些事qíng,您也是晓得的,日后在您的调教下,自然是都妥当的。”二房的西门氏本是个好事儿赶紧上来掐尖,歹事半点也不愿沾身的人,今日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忽然陪着笑脸,与孟氏说了两句好话儿。
这事儿一出来,不说人人诧异,这满屋子里额人也都是愣了一会,方才回过神来,当下各自面面相觑了一会,那秦氏心想着西门氏惯会掐尖要qiáng卖乖卖巧的人,自然是有什么好处,方才凑上来的,当下心念一转,也是随着上去说好话:“是啊,太太,这孩子尚小,自然有的调教的,俗语道qiáng将低下无弱兵,您只需略略一抬手,甭说一个哥儿,就算十个八个也是调理得妥妥当当。”
朱氏看着自己手下的两个得意儿媳妇都是拿话叉开来,心里虽然不舒服,但转念一想,倒也暂且将这些事qíng放下来,毕竟,三房这个孙子还是自己使人弄出来的,若说的太过,倒也显得自己没事儿寻事,想到这里,她咳嗽了一声,只将耷拉着的眼皮子略略抬起一点子,淡淡道:“也罢了,瞧着你平日也不是那等谨慎乖巧的,行事略有差池,倒也在qíng理之中,但咱们徐家可不是寻常人家,你仔细思量一下,莫要坏了规矩。”
孟氏在一侧看得西门氏与秦氏两三句话,就让朱氏将事qíng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心里头虽是松了一口气,但少不得生出几分委屈与难堪来:自己也不是那等眼皮子浅不会说话理事的人,只是出身差了一点,为何朱氏便这般作践自个?
那秦氏与西门氏,除却出身之外,有几分比自己好的?只不过嫁的人是朱氏心疼的儿子,出身略高罢了,论管家理事的本事,谁高谁低,还说不准呢!思及此处,孟氏差点就是滴下泪来。只是,她是个能忍的,哪怕心里再是难受,也只低头做小,并不说什么顶撞的话。
朱氏看得她这样,又说了几句话,说些世qíng道理等东西后,看着无事,也就打发众人各自离去了。
今日的事qíng算是妥当了,孟氏带着尚宁、敏君并繁君退了出去,还不曾放松下来,一侧的西门氏已经迎了上来,笑着道:“弟妹倒是瞒着我们好苦。”话语之中,竟透着几分艳羡的酸意。
第十七章拨弄
听得这话,孟氏由不得愣怔住了。她一面心中急转,一面伸手理了理发鬓,手指微动,又将簪在发髻之上的凤钗转动了一下,方才笑着先往前走了两步,退在下面的台阶边,轻声道:“二嫂子这话,我却不大明白,我们三房不过破钉子两斤,烂铁四两的,哪里有什么好瞒着二嫂子的。”她眼珠子微微转动,就瞧见在一边的秦氏,一脸的笑意也遮不住眼底的光芒,心下冷笑,说话还是透着一派谦和。
西门氏捏着帕子的手轻轻挥了挥,只将那秋香的绣花帕子遮住嘴,嘻嘻笑了两声,眉眼里透着亲热,一手拉住孟氏道:“瑛娘,你素来是晓得我的,今儿怎么粘腻起来了?你与锦乡侯冯夫人亲近。我们只有为你高兴的份,你瞒着我们这个做什么?到底,咱们都是一家子,总归是你牵着我,我牵着你的。”她也知道,因着早年的细故,这孟氏必定不会与她什么好脸面的,这会子,便就直说了出来,许是还能讨一点便宜。
听她说起冯娴,孟氏方才明白过来,她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自己被拉住的手一眼,看着西门氏很是自然地将手拿开了,方才柔声细语道:“原是这个,二嫂子,并非是我瞒着什么,若真是要瞒着,今儿二嫂子问起来,我也不会一头雾水了。只是这冯姐姐与我早年虽然也算有几面之缘,可到底没什么jiāoqíng。她没个女儿,看着敏君喜欢,便托赖着要了个义母的名儿,好让敏君过去陪陪她。这也是敏君的福分,若论起冯姐姐与我却不算什么了。”
“哦?”那边的秦氏听得这话,心里头一动,忽然想起一件事qíng,脸上露出几分急切:这锦乡侯可是上上等的好人家。据闻与皇太孙十分投契,先前因着军功起家,连着当今圣上都颇为看重的,眼见着几辈子荣华富贵就在眼前,若是自个女儿能……
想到这里,秦氏心里一热,看向孟氏的眼睛多了三分热切与懊恼——只可惜,先前为着为了些许小事,与这小蹄子生了嫌隙,这一时半会儿倒是不好开口说些什么,这一念头闪过,她立时唤了一个腔调,道:“敏君有这样的福分,倒也真是难得。也是瑛娘你教养得好,方才能有这样的运道。”
52书库推荐浏览: 织锦 穿越重生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