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孟氏并西门氏都是嘴角微微有些抽搐,这大嫂子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只能做个事后诸葛亮,明明事qíng她细细想了后都明白的,可临了临了的,总归要闹出些纰漏傻气来:这太太朱氏斥责孟氏不会教养孩子的话。犹在耳边转动,可秦氏这晌子就说出这样的胡来。哪怕这是恭维的话,落到耳朵里头,这味道也得变一层滋味儿。
孟氏对此并没太多的想法,她自从回到这里,就已经有些准备了,虽然在余杭当家作主几年,但她并没有忘记嫁入徐家之后的那些日子。有了那些记忆做底,她眼下已经好过了许多,自然不会太过挑剔。一面冷眼旁观,一面照料自个子女,旁的事qíng,原也不是她该管着的。由此,此时她听到秦氏这么一番话,非但没生出什么恼怒,反倒抬头看了朱氏的屋子一眼,只想着不该在这里与这两人说这些东西:“那也是她自个争气,说实在的,我却不是什么会调理人的,不然,今天的尚宁也不会惹老太太、太太生气了。”说完这话,她又看了敏君、繁君并那尚宁一眼,不等秦氏与西门氏再说什么话,便径直道:“不过,到底尚宁也该好生教一教了,这会子,三爷也该回来了,大嫂子,二嫂子。请恕瑛娘少陪。”
见孟氏如此说,秦氏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不妥当,当下讪讪地笑了一笑,便没再说话。而西门氏是个挑眉通眼的,孟氏的举动她都瞧在眼底,自然猜得其中的缘故,只轻笑了两声,道:“哎呀,都是我的错,倒是忘了这时辰了。想来二爷也在屋子里等着吃饭呢,那瑛娘,我也先带着嘉君回去一趟。等得了空闲,再去你的屋子里说说话儿。”
孟氏看着她如此通透机警,心中由不得赞两句:怪道老太太王氏、太太朱氏并府里上下人等,都觉得将家事托与西门氏妥当,这么个机灵响快会看人眼色的,比之秦氏自然是好处一大截儿。她心底这么想着,面上的笑容更浓了一分,只又与秦氏、西门氏说了两句话,便告退而去。敏君、繁君两个,也是行礼了方才随着孟氏离去。只徐尚宁一个,礼数不全行事孟làng,倒是又活现了一回丑。生生让边上几个小丫头给看在眼中,嬉笑在心。
这些东西,孟氏敏君哪怕是徐尚宁自个,都是不大理会的,但繁君将这些看在眼中,却多了几分忧心,她看了看孟氏,又瞧了瞧敏君,脸上露出些微犹豫,许久才是在心底琢磨出个念头来:今日老太太、太太说话极是不客气,丝毫慈爱之心都无。自己大哥什么xing子,自己最是清楚,那是管不得的冻猫子,上不得大台面的。这初来乍到也就罢了,可若是长久了,没个法子怎生了得?看来,也唯有那个法子最妥当,虽然拘束了些,可哪里有人能无拘无束地活一辈子呢?
若是改得了他的xing子,也是一辈子的好处了。徐家家大业大,爹爹新近又是渐渐有了起色,哪怕哥哥不得继承家业,这徐家的子嗣,路途总比寒门子弟多几条的,他有了好xingqíng,自然会有一点前途的。想到这些,繁君抿了抿唇角,到底是将心疼同父同母的哥哥的心思褪了几分,咬着牙定下了要与孟氏并敏君说的话。
这厢繁君暗自有了筹划,那边的孟氏也是在盘算。先前她已经想得透彻,原不该理会这徐尚宁的事儿,任凭他烂了也好,奄了也罢,总归吃穿不限,旁的略略补贴几分罢了。但今日受了老太太的话,她又有些犹豫起来。虽然老太太王氏、太太朱氏的话她素来都不放在眼中,自觉那是没得有的jī蛋里挑骨头儿,不必理会许多。
可转念一想,不论是敏君出嫁,还是下面两个儿子长大后读书科考,这家里头总归要太太平平,没得什么闲事让人笑话挑刺方好。这繁君不必愁的,哪怕是个鬼见愁,一旦嫁了人那就是他人妇,好的歹的不必理会,何况瞧着她也不是愚笨之人,并不会闹出什么来。这徐尚宁原是长兄。又是庶出的,要是没个好xingqíng,非得折腾一些事qíng出来,可也是让人愁的。或许,自个还得与他寻个读书的夫子来,旁的不必仔细教,这礼节规矩上头要严着来,使得他不敢越雷池一步方好。
思及此处,孟氏脚步略微一顿,便慢慢地停了下来。敏君在一侧都仔细照看着的,看着孟氏脸色变化不定,她心底便有些担忧了,在看着这步子都停下来了,忙就是上前几步搀扶住了:“母亲,您身子不慡利?”在这徐家大宅煮了些日子,敏君瞅着这府里的规矩与余杭那边不同,更是严苛了几分,因想着老太太王氏、太太朱氏待自家都不太喜欢,便也照准了这里的规矩行事。孟氏的屋子里,敏君还都是唤娘的,但到了外头,她都唤了个称谓,恭恭敬敬地叫着母亲这等正式的称呼。
“没什么,就是忽然脑子里头闪过个念头罢了。”孟氏看着自己娇花一般的女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柔和:“你知道孝顺自然好,但小小年纪,也不要担心太过,小心生出白头发来,那可真是要让为娘的焦心了。”
敏君打量着孟氏没什么特别的神色变化,倒是松了一口气,但回想起那个王氏、朱氏,还是忍不住心底的恼火:那碧痕是自小服侍徐允谦的,当初徐允谦娶孟氏的理由,这两人也是一清二楚,哪里会不知道孟氏这些年在三房的艰难。这徐尚宁也就是去年起没了徐允谦的宠溺,先前孟氏慢说管教徐尚宁,只怕略略多说一句话,都会被顶回来的。
她们分明知道,却故意拿话膈应孟氏,变着法子地折腾欺凌!偏生这是古代,自己不能说一个字,否则,孟氏的不会管教之类的名声可就大了。唉,要是在现代,谁这么没事有事找岔,自己一准给她个好看!
心里这么想着,此时敏君看向孟氏的眼神越发得轻柔起来,哪怕这会孟氏推着她的手不必搀扶了,她也还是要搀着她:“母亲就当是疼女儿了,这会子您的脸色不大好,怕是被风chuī着了,我扶着您赶紧回去,喝点热汤去去寒气。”
听得这话,孟氏心里头自然舒服熨帖,连徐尚宁在一边的冷哼也是抛到脑后。繁君抬头看了一眼,就有些沉默下来:当初,自己与生母碧痕也是……有些难过得想了一会,她忙摇了摇头,低下头来。
说话间,已经回到孟氏的院子里,外头的两个小丫头看着孟氏一行人款款而来,忙就是打起帘子,先是向里头通禀:“三奶奶,宁少爷,三姑娘,四姑娘来了。”再转过身子与孟氏躬声道:“三奶奶,三爷已经回来好一会了。”
“嗯。”听得徐允谦已经回来,孟氏轻声应了一句,再转过头看了身后的徐尚宁一眼,便重新转回身,略略低下头跨入屋子里头去。敏君紧随她的身后,一并跨进去,而繁君带着一点忧虑地看了徐尚宁一眼,也低头跟了上去。只徐尚宁一个,莫名其妙被扫了两眼,自觉地晦气,便哼了一声,撇嘴歪脸没个样子地懒懒走了进去。
“夫人回来了。”那徐允谦本拿着一本书细细翻着,偶尔端起小茶盏轻轻啜饮一口,颇为自得。听到通禀声后,他也不曾放下书册,只是笑吟吟着转过身,正是想要说些什么,就瞧见没个样子的徐尚宁,脸上的神色不由得一变:“你这什么样子!形容猥琐,举止失常,难不成在老太太、太太面前,也是这般模样?”
这严声叱喝的话一出来,徐尚宁也有些僵直了。他是早就知道自己父亲已经不同往日待他宠溺了,可有些时候看到那脸,听到那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露出最为真实的自己。而现在却又是以前了,以前那是天真纯稚,,现在是行止无礼。虽然这两个词他很不知道其中的意思,但徐允谦待他是好是坏,却是清楚分明的。而寺庙住着的那些日子,又告诉他,触怒了徐允谦,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到了最后,看到bào怒的徐允谦,徐尚宁嘴巴张了张,竟是说不出话来,只能僵立在那里。
“相公,宁哥儿尚小,寻个好夫子细细教导,总有改变的。”孟氏仔细打量着徐允谦的神色,在心底筹划了一番,方才开口劝:“毕竟,这论说起来,也是我们做得不够。小小的孩子,懂得什么?这教化的意思,不就是一点一滴用得水磨工夫?”
徐允谦听得这话,倒也有些被劝服下来,他看了看孟氏带着笑的脸,摇了摇头,叹气道:“若是旁人,我许是不清楚明白。但若是母亲祖母的xing子,我是最明白不过的。他这么个模样过去,必定是一番痛骂。却也是我的无能,倒是累得你受委屈了。”
孟氏轻轻摇了摇头,又是劝说了两句,看着徐允谦也有些回转过来,方才吩咐小丫鬟摆饭。一家五口人,吃了一顿略有些沉闷的饭。连着敏君,也不敢多言一句话。偏生就在饭后漱口的时候,外头忽然喧闹起来。
徐允谦的手指微微一顿,侧过脸看向孟氏。而孟氏早已使了个眼色,令边上的大丫鬟甘棠赶过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岂料,那甘棠方点了点头,悄没声息地走到帘子边上,一个女子已经如同窜出笼子的猴儿般半滚半爬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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