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只是怀疑自己母亲死于非命,却没有怀疑的对象。”萧颂懒懒地撑着头,如星子的眼眸微微眯着,像是要睡着的模样。
幻空又怕又倔qiáng地道:“隔壁家的刘婶就成天嚼舌根,每次提到母亲都一副痛恨的样子……还有坊口的张顺,看见我母亲就色迷迷……”
从幻空话中,可以隐隐猜测,她与母亲相依为命,她的母亲可能是寡妇,也可能是未婚而孕,所以遭受别人白眼。
而萧颂几人明显对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案子不感兴趣,而且是一件陈年旧事,刘品让是苏州刺史,手伸不到人家淮南道的江宁城去,遂也不再继续询问。
萧颂是刑部侍郎,虽然大唐的案子都归他管,但他若是连这等案子都cha手,恐怕早晚把自己累死,于是闭目养神,声音低低微带沙哑慵懒地道:“明日我修书一封,你可以拿着这封信去寻江宁县令,他自会帮你彻查。”
幻空神色一喜,却悄悄看了冉颜一眼,冉颜在她师姐的八卦中已经被神仙化,也或者是妖魔化,导致幻空觉得,这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厉害的仵作了,心里依旧想求冉颜帮忙验尸,但见她一脸冷漠,也不敢开口,只向红着脸向萧颂行了佛礼,“多谢按察使。”
一般女子见到萧颂都是这个反应,又怕又着迷,冉颜余光注意着幻空,一种不安再次浮上心头,自己不会真xing冷淡吧!这世界上真正柏拉图式的纯jīng神恋爱与穿越的比例不相上下,那这辈子岂不是也找不到男人?冉颜忧心忡忡地想道。
几人忙了好几个时辰,寺院已经是第三次给送来晚饭。
众人也都饥肠辘辘,可饭菜一摆上桌,顿时就失去了胃口。他们三人一个刺史,两个刑狱方面的官,也是经历过风làng,见过不少死人的,对于冉颜那种细致的解剖有一定的抵抗力,但不代表撑过去就能以平常心看待。
余博昊匆匆跑到茅房吐了出来……那个米饭……小小的,长长的,白白胖胖……
他呕吐的声音从后院传来,弄得萧颂和刘品让胃里直泛酸水,看着面前的饭,实在下不去口。亏得这里还是寺院,没有红烧肘子之类的食物,不然可更要糟糕了。
第114章夜半歌声
以前冉颜做法医的时候,为了赶时间,有时候早上还得一边吃早点一边观察尸体,验尸完毕再吃饭都是奢侈。
冉颜已经饿得不行了,清洗了手脸之后,坐回位置上,兀自垂头吃着,既快又不失礼。
刘品让和萧颂一脸讶然地看着她,冉颜吃着吃着,发现众人的目光,心里觉得自己好像也表现得太过不同,于是默默地放下筷子,蹭地站了起来,好像要吐的样子,道:“如果没有事qíng的话,我先回影梅庵,失礼了。”
说罢欠了欠身,领着晚绿和歌蓝急急离开。
院子中传出萧颂慡朗的笑声,冉颜觉得自己脸上烧得厉害,步子越发急了。
冉颜回去的时候刻意避开藏书阁,她虽然觉得自己不喜欢桑辰,拒绝他并没有错,但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些发虚,觉得自己伤害了一颗赤诚的心是那么罪恶,有无颜相见之感。可即便如此,如果事qíng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凭着自己的本心拒绝。
其实冉颜心里并没有特别喜欢的人,即便勉qiáng嫁给桑辰也无不可,可是她觉得桑辰那样的人应该有一个真心待他的女子与之携手白头,那个女子应该无微不至,应该贤淑能gān,而绝非是像她这样喜怒都平淡的人。更重要的是,她不懂他,同样桑辰也不见得懂得她的心思。
“十七娘还是那么不会伪装。”萧颂不知何时依靠在后门口,笑吟吟地看着她。
冉颜环顾四周,心道这人是飞过来的么,居然这么快!
萧颂出她的疑惑,“从藏书阁过来是最近的距离,我猜你不会走那里。”
他看着她满眼戒备的样子,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夹在指间递到她面前,“誓约书,有刘刺史的签字。”
冉颜因为走的急,把这件事qíng都忘记了,她伸手接过纸张,展开之后,就着灯笼的光线通篇看了几遍,觉得没有什么陷阱,才折起来装到袖袋里,道了一句,“谢谢。”
萧颂不可置否的一笑,道:“我送你回去吧,顺便有几句话想说。”
冉颜探究了看了他两息,终究没有能从那张伪装完美的脸上找出任何破绽来,“好。”
两人并肩走出云从寺。
月明星稀,落叶翻飞,影影绰绰地将两人身影掩得模糊起来,歌蓝和晚绿在身后他们两丈远的地方跟着。
萧颂余光瞥见一片落叶从掉落在她头顶,然后滑落肩膀,粘连在绣花的衣服上,很想伸手帮她拿去,却将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住,忍住了动作,看着她嘴里呵出淡淡的雾花,问道:“冷不冷?”
冉颜怔了一下,摇摇头。
“十七娘。”萧颂面上的笑容敛了敛,认真地道:“你与苏伏很熟吧?”
冉颜脚步猛地一个踉跄,萧颂飞快地伸手扶住她,手掌在她纤细的腰上留恋了微不可察的片刻,便收了回来。
“踩到藤蔓了。”冉颜踢了踢脚下的树根,再一次掩饰。
萧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雾气从他好看的唇齿间逸散开来,“我说,你这点伪装可就不要在我面前班门弄斧了。骗别人的时候,首先要骗到自己,比如你假装不认识苏伏,那心里就要认定不认识他,不记得他的长相,不记得他的身份,不知道他的名字,绝对绝对没有见过这个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冉颜有点被拆穿的窘迫,心底多多少少也有些担忧,前段时间萧颂还不知苏伏的真正身份,现在却连他名字都知道,如果想抓他就容易多了。
“只是给你提个醒,苏伏是朝廷通缉的首号人物,你离他越远越好。”萧颂剑眉微微扬起,有点自嘲似的道:“本官很少发善心,当不当真随你。比之苏伏,桑辰那个人虽然顽固了些,但好歹是个正正经经的士族,还是他更适合良家女子……”
“你不是看他很不顺眼?”冉颜心里松了口气,萧颂到底是没有将苏伏真正的身份抖出来。
萧颂瞥了她一眼,却全然没有被她的话题岔开,“我司于职,能放过他一时,却不能放他一世。要么就是他被我抓捕归案,要么就是我拍拍屁股从刑部侍郎这个位置上滚下来,或者他暗杀掉我,没有第四种可能,所以你若是执意跟他好,到时候可别怨我。”
刑部侍郎上面虽然还有刑部尚书,可自古官场上都是如此,一旦上头怪罪下来,总是gān实事的人要扛着,刑部尚书难辞其咎,但是最先遭殃的肯定是下面的人。
冉颜叹了口气,闷闷地应了一声。苏伏于冉颜来说,是一个难得极有默契的人,彼此之间话都很少,但说话的时候也很能聊得上,他可以是个很好的朋友,也许以后发展发展,还可以凑在一起过日子。
冉颜非常理智地考虑过这件事qíng,总体来说,她不是一个被动的人,如果真的对谁心动,肯定会主动出手,而不是站在原地等待别人追求。
萧颂把她送到影梅庵门口,看着她想说两句话,可是想来想去,只道:“保重。”
冉颜默默地点了点头,看他往山下走,便转身进了院子。
萧颂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自嘲一笑,心里既欣慰又难受。所有女子见到他都是既害怕,又黏黏糊糊,令他心烦,可是这一次他又觉得,如果冉颜也这样就好了。
“郎君。”
白义带着几个护卫候在山脚下,见到萧颂漫步一般的下来,立刻挥手令护卫散去,拱手道:“事qíng查清楚了,放出冉十七娘验尸之事的幕后主使是她的继母高氏。”
萧颂微微挑起眉梢。跟随他多年的白义很明白这个细微动作背后的意思,当下垂头等待着他下暗杀的命令。
在这个世界上杀人放火不是不可以,要看你杀的是什么人,放的什么火,还有看你用什么手段去杀,用何种手段去放火。就譬如苏伏那样用武力瞬杀朝廷命官的人,就是十恶不赦,而萧颂如果想杀哪个朝廷官员,绝对不会使用武力,而使用武力杀的人,又绝对不会是重要的人。
“呵!高夫人真是好手段,她无意间送我这么个大礼,我既受了益,明日也得去还她一份大礼,这才是为人处世之道。”萧颂慢悠悠地道,说到“处世之道”的时候,一点点似有若无的杀气弥散开来。
白义脑门上倏然间冒出些许冷汗,他们家郎君的大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接住的。
高氏散布这个谣言,目的是把冉颜的名声弄臭了,一般稍微有些身份的家族都不会肯娶冉颜,当然桑辰这个人从来都跟一般人不一样。这件事qíng如果没有桑辰介入,也算变相地给他查“克妻”之事拖延了时间,当然算是一个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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