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跟着冷笑一声,拂袖道:“我们不过是丢脸而已,你却要丢掉你儿子的命——看来你是不晓得,按大齐律,拐卖良家妇女和稚龄幼童,其罪当斩”
大齐朝里,人口可以买卖,却是要在官府里登记在案的人牙子才能做这样的生意。一般人若是拐了别人家的人口,无论贩卖与否,都当违例处置。一旦被抓,家产充公,家人会被官府卖为贱民,三代不能赎身。若是拐卖了良家妇女和稚龄幼童,一律处斩,没有商榷的余地。这条律例,是当初大齐朝初建的时候就立下的规矩,乱世里人命如糙芥,自然对国家不利。到了大齐朝开国,在人身安全方面给予了足够的保障,才让大齐朝的国力蒸蒸日上。
聂姨妈一听许夫人把大齐朝的这条律例搬出来,打算拼着贺家没脸也要告自己的儿子,整个人便如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痿了下来。
外面的下人跟进来,对大老爷贺思平道:“帖子备好了,大老爷可是要给顺天府的府尹还是府丞送过去?”
聂姨妈回过神来,扑通一下子跪在贺大老爷面前,连连磕头道:“我娶我娶我一定明媒正娶——还请贺大老爷高抬贵手,放我儿子一马”
许夫人极为鄙夷地道:“别在这里磕头了。早答应了还能留几分体面,如今回头糙可不是那么好吃的”又叫过来自己的一个得力婆子,吩咐道:“你跟着聂姨妈回去,看着聂姨妈把一应东西都备好了,拿到官媒宋媒婆那里。就说是我说的,这桩婚事是两家人在孩子们幼年时定的,如今到了年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让她三日之内一定把给六礼都给我过全了”
那婆子应了一声,走到聂姨妈身边,一伸手便将她拎了起来,如同抓小jī一样,半拖半拽地拉了她出去。
屋里的贺二老爷赶紧弯着腰过来,对大老爷和许夫人低眉耷眼道:“大哥、大嫂……”低下的话似乎咽到他肚子里去了,听都听不清。
反正二老爷从来就不是话事人,许夫人也懒得跟他多做计较,只看着大老爷贺思平问道:“不如我们去娘那里?”
亲娘健在,要分家,当然名义上要娘点头才是。
贺思平点点头,起身对躬着腰站在他面前的二老爷道:“你收拾收拾,一会儿跟你媳妇来耕读堂。我们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把这个家给分了。”
二老爷贺思达对于自己出去当家作主十分惧怕,拉了大哥的衣襟,支支吾吾地想求qíng,道:“大哥,还是先把羽儿找回来,再做打算吧……”
贺思平沉吟了一会儿,招手叫了自己的小厮过来,低声对他吩咐了几声,那小厮会意地点头,出去寻人去了。
二太太李氏在屋里换了衣裳,梳了头,对着外面听了一耳朵,听说是分家,心里不由一喜:跟着大房住虽好,但是哪里有自己单门独户地过日子好?
又想起贺宁羽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心里一阵难过。可惜刚才跟聂姨妈撕破脸,把什么话都说了,现下她也没脸再去见大房的两位。
等贺思平和许夫人都走了,李氏从里屋窜出来,对二老爷耳提面命道:“你赶紧过去,既然要分家,你要记得,我们贺家就两嫡亲兄弟,家事都要分一半才是啊”
二老爷嗐了一声,转身就走。
李氏又拉住他,罗罗嗦嗦道:“你一定要记着要东南盐场,还有京城里的海盐铺子。——不是有两个吗?大房和我们,正好一房一个。我们也不占他们的便宜……”
二老爷在贺家也帮着看些外面的产业,闻言皱眉道:“我们家哪有海盐铺子?你是被你大姐气糊涂了吧?”
李氏瞪着眼睛道:“燕阁和海阁,京城最大的两家海盐铺子,就是我们贺家的产业。你个天天在外面的大男人都不知道?”
二老爷闻言羞得满脸通红,一把将李氏的手推开,跺脚道:“你省省吧——那是大嫂的嫁妆,哪有小叔子一家人分大嫂的嫁妆的”
李氏上前两步,又抓住二老爷的衣襟,问到他脸上:“你如何晓得是嫁妆?他们哄你这傻子呢——这盐场和海盐铺子,一定是大伯做了官之后,给贺家添的产业。我们并没有分家,凡是给贺家添的,我们都要分一半他们要是不答应,我们就去寻我娘家人来说个明白”
第一百零二章析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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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爷贺思达一甩手将李氏掀在椅子上,苦着脸道:“你还有脸说你母亲家?看看你大姐聂姨妈,吃着我们的,穿着我们的,还嫌弃我们羽儿。再想想你爹李老爷,每次见了大哥都恨不得给他行礼。你指望这些人来给我们说qíng?他们不哄了你去卖了还差不多。——今日之事你就别管了,我做主就行。”
二老爷平生第一次硬气起来,将二太太李氏一个人扔在屋里,自己去了耕读堂。
耕读堂里,贺老太太坐在上首,大老爷贺思平同许夫人坐在左边的楠木扶手官椅上。二老爷一个人坐在右边,有些孤零零地。
今日二房院子里李氏同聂姨妈对骂的时候,并没有避人。再加上许夫人有心想让贺家的人知道这二太太李氏都做了些什么,这些话,自然就传到贺老太太耳朵里。
这些事qíng,让贺老太太十分气愤和伤感,她一辈子要qiáng,唯一有过的私心,不过是想让过得好的大儿子,稍稍贴补一下二儿子。想着都是亲兄弟,二儿子一家自然会领大儿的qíng,互相帮扶才是兴家之道。谁知到底被自己的二儿子一家人破了功。
看见二老爷坐在这里,贺老太太忍不住不断数落着二老爷贺思达。
桩桩件件,从许夫人刚嫁过来的时候说起,到给他娶妻生子,又补贴了他们二房这么多年,说得二老爷的头越来越低,一幅无地自容的样子。
许夫人见了,趁贺老太太喝茶水的功夫,对贺老太太道:“娘,您消消气。说起来,这事儿其实并不是二弟的错。再说,我们馨儿福大命大,不都化险为夷了吗?——娘就不要再数落二弟了。”
贺老太太是真心觉得难过。她一辈子人穷志不短,从来没有贪图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老2媳妇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到了贺老太太的底线。她从来没有对媳妇们拿过架子,也没有让她们晨昏定省,就是希望将心比心,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在一起过日子。可是如今看来,有些人,不管教是不行的。
“来人,给我把老2媳妇叫过来。”贺老太太吩咐道。
耕读堂的婆子应了,去了二房的院子里,将二太太李氏叫了过来。
李氏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想着银子最大,还是勉为其难地过来了。
来到耕读堂,李氏红着脸见过贺老太太,又跟大老爷和许夫人见了礼,便坐到二老爷身旁的椅子上。
贺老太太见人都来齐了,开口道:“本来我们贺家人丁少,就你们嫡亲兄弟两个,我还想着你们兄弟同心,比外人qiáng些。如今看来,却是我的错。手心手背都是ròu,我不能偏着一方,来挖另一方的墙脚。”
李氏听见这话不像,在心底里嘀咕起来。
大老爷贺思平听见娘这样说,忙起身道:“是儿子们不孝,都不能让一家人和和气气地,让娘安享晚年。”
贺老太太摆手让他坐下,对他伤感地道:“你不用说了。你和你媳妇都是孝顺的,我当然知道。你是老大,我以后就跟着你们过了。”
许夫人连忙站起来笑道:“娘当然跟着我们过。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是娘偏了我们了。”又对二老爷道:“二弟可别跟我们争。”
二老爷讪讪地起身笑了笑,道:“娘可以轮流在我们两家里住……”
李氏在旁扯了扯他的衣襟,二老爷便闭了嘴。
贺老太太冷眼看过去,见二儿子还是这样畏妻如虎。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将他们分出去,横竖折腾他们自己去。
“今日既然说分家,我就把帐放在这里。”贺老太太招手让自己的婆子拿过来两本帐。
摩索着那帐本,贺老太太对底下人道:“这个帐本,是老大成亲前,我们贺家的家业。老大成亲后,老大媳妇用自己的嫁妆补贴了我们贺家一大家子人,一直到老大考中状元,做了官,才没有再用老大媳妇的嫁妆。”又翻着另一本帐,道:“这个帐本,就是记着我们贺家,一共用了老大媳妇多少嫁妆银子。”
许夫人不曾料到贺老太太居然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帐都记得清清楚楚,也有些讪讪地,起身垂手侍立:“娘,这些陈年旧事,说它gān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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