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二侄儿。”简士芸谢了简飞振,又往门口张望了一下,向简飞振问道:“你大哥上朝去了吗?怎么现在都不见人影?”
简士芸出嫁的时候,简飞扬才一岁多,正是最好玩的时候。简士芸这个做姑姑的,不知抱过简飞扬多少次,十分疼爱他。
简飞振见姑母问起大哥,忙道:“大哥出远门给圣上办差去了。姑母多留几日,等大哥回来吧。”
简士芸闻言几乎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简飞振看得清清楚楚,也不由心下黯然。
简老夫人在上首暗暗叹气,对简飞振道:“你下去问问你大表妹,看她喜欢吃些什么口味的菜,让厨房做了去。”又看了看有些心不在焉的简士芸,笑道:“你姑母喜爱酸甜的口味,让厨房做一个菠萝拌饭和糖醋排骨,再做一个土jī冬瓜盅。别的菜,就点了你们自己爱吃的做吧。还有郑姑娘和你表妹卢珍娴,也去问问她们想吃什么,让厨房一道手都做了吧。”居然将二十年前简士芸的口味都记得清清楚楚。
简士芸百感jiāo集,看着上首的简老夫人道:“还是大嫂心疼我……”
简老夫人起身下座,来到简士芸身边,亲自拿了帕子给她拭泪,含笑道:“一把年纪了,还动不动就哭,让小辈们看见了,你怎么做人?”
简飞振偷笑两声,忙行礼退下了。
厅上只剩下简老夫人和简士芸两个主子。
简老夫人便携了简士芸的手,道:“去我屋里的暖阁里坐坐吧。这里的椅子怪硬的,坐得骨头疼。”
简士芸笑着跟了简老夫人进到内室暖阁,看见那个huáng花梨木的软榻还在那里,指着软榻对简老夫人道:“大嫂,大哥当年为了修复这个软榻,可费了不少劲呢”
简老夫人想起当年,面上又是甜蜜,又是心酸,走过去抚摸着软榻的一头,道:“这些事qíng,也就你我还记着……”说完长叹一口气,十分惆怅的样子。
简士芸在后面留神看着简老夫人的一举一动,越看越觉得羡慕,过来跟简老夫人挤在一起坐到软榻上,好奇地问道:“大嫂,你这些年,都是如何保养的?”说着,简士芸凑近了简老夫人的脸细看,却见她脸上饱满jīng致,连一丝细纹都没有。除了眼角那里笑得时候会露出两条浅浅的笑纹,除此以外,真是毫无瑕疵。
简老夫人抚了抚自己的脸,有一刹那的怔忡,便又恢复了含笑的样子,对简士芸嗔道:“你说我保养的好,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保养得不好?你看看你,比我还小四五岁的人,怎么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当年你在家的时候,我和你哥都是把你当娘娘一样供着,什么东西都是紧着最好的给你,从来没有让你受过委屈。我记得那时候,你的脸被风chuī一下,就要起红印,那才是真正的chuī弹得破”
简士芸听见简老夫人说起当年,脸色不由yīn沉了下来。摸了摸自己gān枯的皮肤,虽然盖了厚厚的一层粉,却是丝毫不服贴,都浮在脸上,像带着假面具一样。
“大嫂,我不瞒你。简家吃了多少年的苦,我就吃了多少年的苦。”简士芸打开了话匣子,对简老夫人哭诉起来。
简老夫人大吃一惊,忙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简家都没有抄家灭族,你是嫁出去的闺女,更是隔了一层了。怎么会有人为难你?”
简士芸当年嫁得是陇西长兴侯陈家的世子,如今她的夫君已经袭了爵,是正经的长兴侯了。
“大嫂你不晓得,我们简家一出事,陈家怕被牵连,侯爷就将我送到庄子上。我们侯府,就由侯爷的一个姓谢的妾室当了家……”简士芸忍着羞rǔ,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些年她的苦楚。
简老夫人留神听着,脸上十分同qíng,“这个长兴侯,若是你大哥还活着,断不会让他做出这种宠妾灭妻的事来”
简士芸感激地拉了简老夫人的手,如同寻到知音:“他对我不起,我不怪他,可是他连岚儿都护不住岚儿小的时候,我就给她定了一门亲事。谁知我在庄子上的那几年,那谢氏居然硬生生将岚儿的婚事夺了过去,给了她生得庶长女……如今我们简家复了爵,侯爷将我从庄子上接回来,我才知道我可怜的岚儿,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居然还在家里……”
简老夫人跟着叹了口气,道:“你别伤心了,我们简家人不是别人能欺负的。你放心,我定帮你讨回这个公道”
简士芸忙拿帕子拭了泪,道:“有劳大嫂了。如今圣上选妃,我们岚儿在陇西过了粗选,这次是到京城参加复选。我知道飞扬在圣上面前有几分体面,就想……”
想起宫禁的森严和缇骑的本事,简老夫人微微蹙眉,道:“士芸,不是大嫂说你,你这个母亲的,口口声声说疼自己的女儿,可是为何又要把女儿送到宫里那不得见人的去处?”
第一百二十三章姑嫂
第一百二十三章姑嫂
简士芸被简老夫人说得满脸通红,嗫嚅道:“大嫂……侯爷说,进宫比嫁到外面qiáng,又能帮衬家里面……若是能为圣上诞下皇子,我们陈家也是……”长兴侯的原话是“外戚”,可是简士芸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说不出口。她不是无知村妇,自然晓得就算自己的女儿做了妃嫔,生了皇子,他们陈家也不够格称“外戚”。
外戚两个字,乃是皇后娘家专用,就跟小妾的娘家不是正经亲戚一样,妃嫔的娘家自称“外戚”便是僭越。不过宫里的事qíng又难说些,得宠的妃嫔gān掉皇后上位,也不是没有过的。前车之鉴不远,比如隆庆朝的庞贵妃,虽然没有做成皇后,也做了太后。当然,庞贵妃和庞氏一族的下场也是有目共睹,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以“庞贵妃”自比。
简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当年那个养得娇滴滴的简士芸,当年镇国公的嫡亲妹子嫁给陇西长兴侯世子,在京城里摆开十里红妆,一路从镇国公府延伸到青江府的码头上。长兴侯陈家十架楼船过来迎娶,从聘礼到嫁妆,足足抬了三天三夜。镇国公府被夺爵之前,那场盛大的婚礼,让每个见过的大齐贵女都心向往之。
谁能想到,当年风风光光出嫁的简士芸,会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可见日子还是人自个儿过出来的。娘家得力,比不过自己努力。只有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才不会那么轻易地失去。
简老夫人看见简士芸的样子,想起当年她在简家时的种种,微微一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士芸,宜岚待选的事儿,先放一放。横竖宫里头皇后娘娘最近染了疾,不能理事,选秀要暂缓一段日子。你和宜岚暂且先在家里等住下,等飞扬回来,我们再商议,好不好?”简老夫人笑着问道。
简士芸重重地点头:“我都听大嫂的。这段日子,就要麻烦大嫂了。”
简老夫人笑着起身:“不麻烦。都是一家人,别说两家话。”又叫了人进来,吩咐道:“将大姑奶奶的行李搬到梧桐馆里。”梧桐馆是简士芸在家时候住的院子,她出嫁以后,这个院子一直空着,并没有人住进去。
简士芸没想到还能住回自己当初的院子,眼圈又红了红,道:“大嫂,能回到我那院子再住几天,我这辈子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简老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亲自带她去了梧桐馆。
简士芸看见这屋子里一切照旧,就跟她昨日还在窗下绣花习字一样,对大嫂的感激又多了一层。
简老夫人看着下人将简士芸和陈宜岚的行李搬了进来,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个青布包袱,连个衣箱都没有。跟来的丫鬟婆子,两个大些的丫鬟,脸上有些妖媚之气。四个小些的丫鬟,才六七岁的样子,满脸懵懵懂懂。最后面的两个婆子,却是满脸的jīng明刻薄相,一进简士芸的屋子,四只眼睛就jīng光四she,不断四处偷看。
简老夫人看见自家的东西被人这样打量,顿时像被剜了心一样难受,对简士芸问道:“以前我记得你大哥给你陪送了四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还有八房陪房。人都到哪里去了?”跟来的这些人,根本不像是简家当年陪送的下人。
听见舅太太问起来,那两个正两眼放光四处打量的婆子忙收回眼光,上来屈膝行了半礼,笑嘻嘻地道:“敢叫舅太太知晓,我们是长兴侯府的人,如今被谢夫人拨了给夫人和二姑娘使唤。”
谢夫人?一个妾也敢称“夫人”?
再说主子说话,哪有奴婢上来打断的份儿?
简老夫人一见这两个婆子的样子,就知道她们没有把简士芸放在眼里,又瞥见简士芸一脸沉默的样子,简老夫人心里又是鄙夷,又是生气,指着自己的丫鬟骂道:“你们都gān什么吃的?什么不gān不净的人也往屋里放给我拖出去,每人三十大板,先把这些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打服贴了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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