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便依了皇后,只是特旨允许镇国公夫人可以每月初一十五进宫看望岚贵人,算是给岚贵人的补偿。
贺宁馨接了旨,却已经到了腊月,无论宫里外头,都在筹备过年事宜。且孕妇的头三个月最为关键,也cao劳不得。贺宁馨便带了简士芸送来的年礼,还有自己备的一份礼物,赶着腊月初一进了一次宫,跟岚贵人见了面,安慰了她一番。
岚贵人听了贺宁馨的话,之前一直避孕。不过这些法子也不都是有效的。她本来没打算在赵婕妤生子的当口怀孕,可是孩子来了,她挡都挡不住。如今她虽然有了喜,却结结实实得罪了赵婕妤。
赵婕妤这阵子忙着照看生病的五皇子,还没有时间寻岚贵人的麻烦,可是已经开始指使关雎宫里的管事姑姑克扣岚贵人的银霜炭和吃食份例。
宏宣帝临近年关也是忙得很,有半个月没有回后宫召幸妃嫔了,自然顾不上几位妃嫔的明争暗斗。
贺宁馨进了宫,发现岚贵人宫里冷得不行,岚贵人在屋里还穿着毛皮大袄,便担心地对岚贵人道:“娘娘,如今您不是一个人,看来不能再隐忍下去了。”
岚贵人却满不在乎,道:“表嫂放心。我以前在家过的日子比这苦多了。表嫂没有试过寒冬腊月,一个人去井边洗衣裳吧?我那时连这些皮毛都没有,只穿着夹袄······”说得是镇国公府被贬,简士芸被送往农庄,长兴侯府由妾室谢氏当家时候的事儿。
贺宁馨下意识转过头,掩饰着道:“没有什么。这墙上的灯穗子招灰,迷了眼睛。”
简飞扬笑了笑,坐回到炕上,又将消息册子推了过去,对贺宁馨道:“你先看看,我出去寻个jī毛掸子过来,扫一扫灯罩上的灰。”说着,已经起身大步出去了。
贺宁馨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简飞扬怎么故意走开了。她狐疑地伸出手,将炕桌上的消息册子取过来·打开看了起来。
那消息册子并不厚,只有薄薄的五页纸,可是上面写的内容,却让贺宁馨如同看见世上最可怕的事,瞪大了双眼,几乎连呼吸都要停顿了。
贺宁馨的双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到最后她都没有力气再拿着那册子。只觉得那薄薄五页纸的册子有千斤重,将她整个人都压塌了过去。
她万万没想到,原来那位所谓的江左名士“单先生”,是这样一位隐藏至深的败类!
想到若是自己没有重生,自己的儿子不知要遭受怎样悲惨的命运,贺宁馨浑身冒虚汗,如同劫后余生一样,颤抖着再也坐不住,从暖炕边上滑溜下来·一个人抱着双臂躲在了暖炕靠墙的角落里,将头埋在两膝之间,无声的哭泣起来。
这一刻,她不想再去考虑什么家国天下,什么朝堂纷争·更不想去保全什么宁远侯府!
这一刻,她只是一个母亲,一个可怜的、只想保全自己至亲骨ròu的母亲!
如果她没有那个奇怪的须弥福地,如果她没有凭着母xing的本能一直查探下去,如果简飞扬没有为她着想,去寻安郡王帮忙,如果······
很多很多的如果,如果其中少了任何一个“如果”·她可爱的益儿·或许以后还有谦谦,都会堕入万劫不复的无间地狱··…··
而且这些局安排得如此巧妙·周围的人都不会觉得他们是被人有意所害,从而去可怜他们,同qíng他们,反而只会麻木而冷酷地说一句“天生如此”,或者“本来就不是个好的,长成这样,怪得了谁?”又或者,“人家继母将他们拉扯大就不容易了,他们自己不争气,又关继母什么事?······”
所有的黑锅,所有的不足,所有的难堪,都会不着痕迹地背在两个孩子背上。而别的人,只会展露着如白莲花一样娴雅的微笑,束手站在一旁,淡然却冰冷地看着两个孩子一步步往深渊里面行去。
那里有万丈迷津,魑魅魍魉,yù渡无舟。
没有人,没有人会如同亲娘一样,去真正为自己的孩子打算。
这一刻,贺宁馨终于深深后悔自己的上一世,没有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为了别人的事qíng呕心沥血,断送了xing命,却让自己的至亲骨ròu落入不相gān的手里,如同羔羊一样任人宰杀!
这一刻,她也深深感激上苍,让她能重回人世,尽自己所能,保全自己的两个孩子!
只要能活着,她就有希望!
贺宁馨不知道自己缩在墙脚有多久,只觉得自己手脚都麻痹不堪,不能动弹的时候,她被一双和煦的大手,一双qiáng健的臂膀抱了起来,紧接着,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高大有力,让她觉得可以放松、可以依靠的怀抱里。
是简飞扬。
贺宁馨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窝在他怀里,又痛痈快快地流了一通眼泪。
简飞扬知道这个消息册子上的东西,对贺宁馨的打击有多大。就算他是个男人,而且是战场上身经百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看见这位“单先生”的癖好,都觉得极为震惊和不齿。
想到益儿那样可爱jīng灵的孩子,有可能落入这样一个魔鬼手里,简飞扬都十分后怕,更别说将益儿当亲生孩儿一样疼惜的贺宁馨。
前朝流云朝后期,权贵腐化,狎玩娈童雏jì者不可胜数,也是造成民怨沸腾的原因之一。
大齐朝开国以来,从太祖皇帝范绘则那里,就明令禁止娈童雏jì,并且写入了《大齐律》。大齐朝虽然青楼倌馆都有,可是也有年龄规定的。按《大齐律》,娈童指十四岁以下的男孩,雏jì指十三岁以下的女孩。若是有成年男人qiáng迫这些年幼的孩子,按律都要重罚。
虽然法律不能禁止所有的犯罪,但是有了法律,至少能对触犯律条的人加以惩处,对不轨的人是有震慑作用的。
而大齐朝三百多年,在臣民的认知里·已经逐渐接受了这个观念,有狎玩娈童雏jì嗜好的男子已经为一般人所不齿,被当作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这位江左名士“单先生”,便是一位有这样特殊嗜好的人。而且他的嗜好,更加独特,只针对富贵人家的嫡长子下手,据说是嫌弃庶子身份不够,而外面秦楼楚馆里面的小倌既脏,又贱,配不上他“高贵的身份”。他做得也十分隐秘,又有江左单家做后盾。而吃了他的亏的人家,为了嫡长子的名声,还有江左单家的势力,都只有哑忍下来。
他如今三十三岁,二十一岁离开单家,以坐馆先生为业,在外游历十二年。有据可查的人家,就有六家。其中呆得时间最长的,便是京城里面的承平伯府·一共待了快五年时间,倒是个例外······
简飞扬等贺宁馨平静下束,才为她理了理汗湿了的额发,轻问道:“你打算怎么做?废了他?还是将他千刀万剐?”
贺宁馨红肿着双眼,哑着声音道:“我要再想想·····”
简飞扬点点头·将她抱着放回屋里的chuáng道:“你先歇着吧。外面的事,我去让扶风和扶柳你办了。今儿晚上我不回外院了,就在隔间的chuáng上陪着你。”
“不,不,你还是回外书房去吧。我很好,想自己待一阵子。”贺宁馨忙阻止简飞扬。他们不差这么几天,况且今儿晚上,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简飞扬见贺宁馨不同意。便没有再坚持,只是安慰她道:“你别想太多了。如今我们既然识破了他的真面目,自然有法子对付他。”
贺宁馨终于振作起来,从简飞扬怀里坐起身,正色道:“我只是在后怕。只有千年作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这一次,我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简飞扬叹了口气,拍了拍贺宁馨的肩膀,低声道:“你别一个人扛着。凡事有我。”
贺宁馨感激地看了简飞扬一眼,郑重地点点头·道:“我晓得。这事少不得你出面。”
简飞扬嘴角微翘,握了握她的手,自出去了。
贺宁馨在chuáng上躺了许久,等到隔间守夜的丫鬟都睡着了,才起身轻抚了自己的兰花胎记,进入了自己的须弥福地。
她不过几天没有过来,发现二楼靠窗的书桌上,又多了一些瓶瓶罐罐,大概都是裴舒芬在那边做得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贺宁馨越看越生气,冲进屋里面,将那些瓶瓶罐罐兜到一个包袱里,提溜着来到楼下,扔到了小楼旁边的白雾里。
白雾一阵扭动,如同有意识一样,将那包袱里的东西包裹起来,吞噬下去。
贺宁馨冷冷地站在楼下的空地上,以白雾为镜,盯着另一边同自己这里一模一样的小楼看了一眼。那一边,便是裴舒芬的琅缳dòng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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