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华谨听了,默然半晌,对那婆子道:“你先下去吧。”
到了晚间,楚华谨来到中澜院,见裴舒芬已经回来了,正在卸妆,便有些生气地问她:“跟你说了多少次,你都不听——那种女人,你理她做什么?她有银子,又有多少?左不过是我爹手指fèng里漏出来的一些……”
裴舒芬本想细细地跟楚华谨说明白,此时见楚华谨还是对柳梦寒很不待见的样子,便索xing快刀斩乱麻,拿了柳梦寒写的一张字条给楚华谨看,道:“侯爷先别急。您瞧瞧,这是柳姨太太拿得出来的数。”
楚华谨一见上面写得数字,立时闭口不言,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问裴舒芬:“……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别是说大话吧?”
裴舒芬冷笑一声,道:“这得问老侯爷了。——对外室可是体贴照顾呢……”
字条上写得数字,倒是可以还上绝大部分的借据。不过还有一小部分,需要宁远侯府自己出。只是那一小部分,完全不在话下,就用现在府里的流动银子都可以抵上去。
楚华谨见银子有了着落,心里一松,向裴舒芬打听:“她到底有多少银子?有什么条件?”
裴舒芬一边将头上的发钗取下来,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她说了,她一个妇道人家,这些银子落在她手里,若是让别人知道,就是祸不是福。所以宁愿拿出来,当作买路钱,求我们允许他们入宁远侯府上族谱,得个庇佑。”还道:“她也说了,知道我们分了家。所以她还是留下一点银子给两个孩子嫁娶之用,不会再让侯爷掏腰包。”
楚华谨手里捻了半天那字条,沉着脸问裴舒芬:“就这些?”有些不信的样子。
裴舒芬回头笑道:“你觉得容易?还有呢,要让娘亲自去请她过门。——也不想想娘能同意才怪。所以这柳姨太太的条件,实在是不低呢。”
楚华谨想了想,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道:“娘那里倒是比较麻烦。——进门就进门,又何必要娘亲自去请?”
裴舒芬又摘下耳坠,笑着道:“人争一口气,树争一口皮。她将全幅身家都拿出来了,也算是帮了侯爷的大忙。娘既然不肯为侯爷将私房拿出来,也当为侯爷做些别的事qíng吧?不过是动动脚,再动动嘴皮子而已。其实老侯爷已是没了,难道侯爷还担心会有人宠妾灭妻,伤了娘的体面不成?——若是娘什么都不愿做,也白做了这个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再说了,宁远侯府要是出了事,哪一个能得了好处去?”
楚华谨深以为然。不过是个外室,老头子又不在了,进了府,还怕她翻天不成?
“那老族长那里的族谱呢?不是说要给她记了平妻?”楚华谨又问道。
裴舒芬含笑道:“柳姨太太答应退一步,不做平妻,只做二房就行。只是要把两个孩子记在娘的名下,当作是嫡出。为了好说亲事。”
楚华谨松了一口气。只要柳氏不求着做平妻,万事好商量。再说,这样一大笔银子拿出来,也足以见她的诚意。——至于两个孩子记作嫡出,就更无所谓了。这种记名的嫡出,大家都晓得的,不过是面子上好看,别的,一点好处都没有。
一个妇道人家,没了银子傍身,在哪里都翻不起风làng。
裴舒芬也凑趣道:“侯爷何不这样想:要是进了府,她就是个妾,反而好拿捏。那两个孩子,还不是任凭侯爷处置?——过两天那些债主又要上门了,侯爷可得赶紧地。柳姨太太说了,进了门,立时就帮侯爷还借据。”摆明了不见兔子不撒鹰。
楚华谨点点头,立时起身道:“我去跟娘说说。”柳梦寒要进门,需要太夫人亲自去请。这是拿银子出来的条件之一,还有两个孩子要记在太夫人名下,当作是嫡出。
裴舒芬看着楚华谨兴冲冲地往太夫人的慈宁院去了,微微一笑。
什么母子?为了银子,还不照样反目?
楚华谨来到太夫人的慈宁院里,太夫人刚吃了晚上的燕窝粥,正跟孙嬷嬷说话。
听说楚华谨来了。太夫人不知出了何事,赶紧让他进来。
孙嬷嬷识趣地主动去外间守着,将内室让给母子两个。
楚华谨先问了太夫人一句:“娘,儿子想问问您,要不要帮儿子还这笔银子?”又说了一通此事对他选官的影响。
太夫人皱了眉头,半晌才道:“依我看,那个中军大都督,不做也罢。”这是宁愿楚华谨在圣上面前吃挂落,也不愿意帮他了。
楚华谨的心里也在冷笑,赌气道:“不如儿子辞官归爵算了。反正欠下这样大笔银子,把这宁远侯府卖了也还不清。”
太夫人吓了一跳,忙安慰楚华谨:“儿啊,话可不能这么说。若是实在有难处,咱们去寻大皇子,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亲舅舅府上败落下去吧?”
楚华谨见太夫人冥顽不灵,更是烦躁,起身道:“在娘心里,原来银子比儿子的前程更重要”
太夫人有些讪讪地,忙道:“娘是真的没有银子。你爹活着的时候,就从来没有给过娘银子。娘当家的时候,内院的银子都是可着人头来。后来你媳妇进门,你爹就把主持中馈之责jiāo给了你媳妇。银子钱更是不从我手上过。我的陪嫁,分家的时候,都分给你们兄弟两个了。就那点子私房,还是留着给服侍我的那些下人的。”一行说,一行哭了起来。
楚华谨有些愕然,忍不住追问了一句:“爹真的没有给娘留下防身的私房银子?”
太夫人拿帕子拭泪,道:“你爹活着的时候,当然没有。去世的时候,走得急,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来。哪里来得私房银子给我?——如今才知道,原来他还在外面养了个小的……”
楚华谨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愤恨,忍不住凑到太夫人身边,轻声道:“娘,儿子有个主意,可以让娘出出这口窝囊气。”
说着,楚华谨就将柳梦寒愿意出银子的事先说了一遍。
太夫人果然气得全身都颤抖起来,咄咄嗦嗦地问楚华谨:“你爹真的给了她那么多银子?”
楚华谨点头:“不像是做假。”毕竟到时候,她得真金白银地拿出来还债的。若是假的,可以马上将她赶出府去。她完全讨不到半点好处。
太夫人想了想,也狠了狠心,道:“既然他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就让她进门,看我不挫磨死这个小贱人”
楚华谨微微一笑,道:“那就要娘先委屈一阵子,亲自去接了她进府。”
“什么?”太夫人大怒,“想让我去接她?——我没听错吧?”
楚华谨苦笑:“人家将全幅家当都拿了出来,娘不过是去动动嘴皮子而已,又何必在意呢?”心里对太夫人已经有了微辞。
柳氏为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可以一掷千金。
自己的娘却一毛不拔,甚至连为了自己略微弯弯腰都不肯。
楚华谨脸上便露出了有些不满的神qíng。
太夫人发了一通火,转眼看见楚华谨的神qíng,略一思索,也明白他在想什么,不由有些尴尬,又不好意思立时改口,道:“你先回去,让我好好想想。”
楚华谨沉着脸行礼退下,回外院去寻单先生去了。
到外院单先生的住处,楚华谨看见单先生正坐在屋里头窗户底下的书桌前面,拿着一本书细读。有些昏huáng的灯光下,照得单先生的侧影清朗如玉。
楚华谨在门口看得有些呆了。
“侯爷来了”单先生的小厮大声通报起来。
单先生回头一看,正是楚华谨进来了,站起身笑道:“侯爷贵脚踏贱地,一定是有要事了。”
楚华谨勉qiáng地笑了笑,道:“难道无事就不能过来了?”
单先生笑了笑,嘱咐小厮去沏茶,又亲自展了高背扶手官椅,请楚华谨坐下。
楚华谨抿了抿嘴,问单先生:“先生在看什么书?”
单先生拿过来刚才看的书,递给楚华谨,道:“《山河地理志》。”
楚华谨随手翻了翻,便放了起来,眼睛看向了别处,嘴里却道:“先生想远游?”
单先生“嗯”了一声,给楚华谨斟满了茶,道:“若是有机会,想走遍大齐,看看大齐的壮丽河山。——侯爷若是有心,不妨与我同行?”
楚华谨笑了笑,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道:“我有家累,不若先生闲云野鹤,自由自在。”
单先生也跟着一笑,从桌上的碟子里取了一粒腌梅子,问楚华谨:“侯爷再来一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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