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宁馨看见裴谦谦小巧jīng致的鼻尖不时有汗珠渗出来,便知道她还是很热,转头吩咐绿茶道:“把那件新做的软银轻罗百蝶裙拿出来,给谦谦换上。”
裴谦谦忙起身推辞。
贺宁馨装作不虞的样子,嗔道:“你还跟我客气,我可要生气了!”
裴谦谦方才讪讪地跟着绿茶走到屏风后面,将身上银鼠里子的裙子解下来,换上了如流水一样软滑飘逸的软银轻罗百蝶群。
看见裴谦谦亭亭玉立地从屏风走出来,贺宁馨眼里有些湿润,忙掩饰道:“快过来坐下,我给你打扮打扮。——我啊,最爱给人打扮了。”拉了裴谦谦坐到她的梳妆台前。
裴谦谦恭恭敬敬地坐了下来,两眼只看着镜子里面映出来的贺宁馨的面孔笑,并不趁机东瞟细看。
贺宁馨打开自己的妆奁匣子,挑了一对银绞丝镶碧玺的如意云纹簪,cha到裴谦谦的双环髻边上。又将裴谦谦戴着的一对珍珠耳塞取了下来,换上一对赤金累丝玉兔捣药耳坠。那玉兔玉质细腻,雕刻工艺十分jīng致,原是出自大家之手。玉兔的一双眼睛由上好的红宝石镶嵌,既大方,又俏皮,还典雅贵气。
裴谦谦看见那对簪子也就罢了,可是那对耳坠,却看得出来是珍品,忙要取下来。
贺宁馨拦住她的手,在她身边的锦凳上坐下,悄悄地道:“这是谊母的一点心意,给你做嫁妆。你若是嫌弃,我以后再挑好的来。”
裴谦谦忙笑着道:“谊母说哪里话?这样贵重jīng致的首饰,有银子也没处买去。谊母偏了我了,以后小子言娶媳妇,谊母可怎么办呢?”
贺宁馨抿嘴一笑,道:“小子言还小,以后日子长着呢,我还能再去给他寻些东西回来。”
裴谦谦便不再推辞,只是拨弄着自己的耳坠,叹息道:“谊母也不必着忙给我备嫁妆。我是不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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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小得时候都说不嫁人,后来还不是一个个都嫁人生子过了一生?
贺宁馨对裴谦谦又多了几分怜惜,帮她整了整发髻,低声笑:“哟,我们谦谦这是怎么啦?想是心里有事说不出口?——跟谊母说说,我们谦谦心里有什么事?”眼珠转了转,跟小子言想坏主意时的神qíng一模一样。
裴谦谦看着贺宁馨的样子,不若以前庄重端凝,却多了几分俏皮诙谐,笑着道:“谊母自从有了小子言,倒是有子万事足了,还会说笑了。”
贺宁馨想了想,也笑:“难道我以前不会说笑?”
裴谦谦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也不是不会,就是很少。我哥哥说,有时候谊母皱眉侧头沉思的样子,跟我们的娘亲很是神似呢!”
裴舒凡死的时候,裴谦谦才一岁多,裴谦益有三岁多了。当然是裴谦益记得裴舒凡多一些,裴谦谦印象中的娘亲,都是裴谦益灌输给她的。
贺宁馨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裴谦谦拥入怀里,安慰她道:“你只要知道,谊母对你的心,虽然比不上你娘亲,可是也只比她差一点,比别人都是要足的。”
裴谦谦并不是钻牛角尖的孩子,闻言点点头,道:“其实在我心里,谊母和我娘亲是一样。”又从贺宁馨怀里抬起头,看着贺宁馨道:“谊母别不信。每次我想到我娘的样子,总是不由自主想起谊母。”
贺宁馨再叹气,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开了,问裴谦谦:“二皇子还有没有去裴家?”
裴谦谦的脸色yīn沉了下来,沉默了半晌,问贺宁馨:“谊母也知道了?”接着苦笑起来:“谊母也知道,我被楚家除了族,本来就难嫁,又加上二皇子心血来cháo。拿我这样闹来闹去,就算有人有心,不畏宁远侯府,也被二皇子吓跑了。”
“那你怎么想?”贺宁馨试探着问道。若是谦谦真的对二皇子有心,成全他们也不是不可以。就算贺宁馨自己看不上二皇子,可若是谦谦愿意,贺宁馨并不打算违了她的心意。
这些话,裴谦谦从来没有跟人说过,也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因为这都是母亲和女儿之间的私房话。自幼丧母的裴谦谦,似乎一下子从幼童就成长为知礼懂事的少女,中间的少年时光,似乎从来就没有在她的生命里停留过。
听见贺宁馨像一个母亲一样问起来,裴谦谦犹豫半晌,摇了摇头,道:“这事哪有我说话的份儿?大伯父、大伯母,还有祖父、祖母,都会为谦谦打算的。”
贺宁馨又问:“你真的没有自己的想法?你对二皇子到底怎么看?”
裴谦谦低了头,闷闷不乐地道:“说句不敬的话,我很反感二皇子这样咄咄bī人,似乎他的好意我就一样要接受······”
抬头看着贺宁馨,裴谦谦有股想要倾诉的yù望,将二皇子几次堵了她,私下里说得话也说了出来:“二皇子说,只要我嫁了他,他这辈子不会再有别人,还说,要将他府里头的侍妾都遣散。”
贺宁馨也跟着摇摇头。二皇子太急切了。
“如果他能做到,倒也算是làng子回头了。”贺宁馨笑吟吟地道。
裴谦谦不屑地啐了一口:“我再不信这话。”
看贺宁馨并没有责怪她跟二皇子私下里接触的意思,裴谦谦又大胆了些,对贺宁馨道:“谊母,其实我并不在意二皇子有没有侍妾,也不在意他是不是能做到他说得这些话。我只希望他能尊重我,不做让我为难的事qíng。——他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我又怎么能相信他说的那些话?”
顿了顿,裴谦谦接着有些嫌恶地道:“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只想着私相授受。二皇子当我是他府里头的丫鬟呢,将那套哄丫鬟的手段用到我身上。——他做得出来,我可受不起!”
夫妻一体,总要先是对等,尊重,然后才能谈qíng分和关爱。
若是没有对等和尊重,便谈不上真正的qíng分,不过是男人对女人一种征服的yuwang罢了,跟那些侍妾姨娘,没有两样。
裴谦谦要做正妻,首先看重的就是对方对她的尊重。
听了裴谦谦的话,贺宁馨有些感慨。当年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如今已经长大了,还有了自己的主意。
“谊母,谊母,谦谦是不是说错了?”裴谦谦见贺宁馨沉吟不语的样子,心里很是有几分忐忑。
贺宁馨回过神来,忙笑道:“没有,没有。你说得很好,正是你这样的姑娘应该想的事qíng。——男人说得天花乱坠,都是虚的。鞒小小年纪,能看通这一点,确实不容易。”
裴谦谦又笑了笑。男人的话不可信,早在她还在宁远侯府的时候,看自己的爹爹宁远侯楚华谨行事就明白了。
贺宁馨便安慰裴谦谦道:“二皇子不是良配,你既然自己很明白,我就不多说了。你放心,谊母一定帮你选一门最好的亲事,让那些看不起我们谦谦的人都吐血后悔去……”
裴谦谦想起自己的哥哥裴谦益,忙道:“谊母,我的事好说,横竖我年岁还小。只是我哥哥,已经十五了,还没有定亲。”充满希翼地看着贺宁馨。
贺宁馨胸有成竹地道:“也包在我身上。你回去跟你哥哥说,让他好生准备今年的乡试,我等着他连中三元,为裴家再添佳话呢!”
内室旁边的暖阁里,小子言正拿了拨làng鼓摇给夏老夫人看。咚咚咚咚的声音传进来,让贺宁馨和裴谦谦都相视一笑,两人起身出去,看着小子言猴在夏老夫人膝盖上,起劲地摇着手里的拨làng鼓,一脸讨好地冲着夏老夫人笑。
夏老夫人慈爱地搂着小子言穿得圆滚滚的小身子,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线。
贺宁馨见了,忙上前问夏老夫人:“老夫人累不累?”又伸手将小子言抱了起来。
小子言将拨làng鼓凑到贺宁馨耳边摇起来。
贺宁馨的耳朵都要被震聋了,唉声叹气地道:“子言啊,你把娘的耳朵震聋了,以后更是听不进你说话了。”
小子言愣了愣,转头看见最爱的姐姐谦谦对他做了个鬼脸,心花怒放,摇得更起劲了。
小子言的rǔ娘见夫人的脸色都变了,忙上前来抱过小璺言对暖阁里的众人屈膝行礼道:“世子要失陪一会儿了。对小子言道:“咱们去吃奶。”
小子言高兴得连连点头,任凭rǔ娘将他抱出去了。
他们走出去好远,暖阁里面都能听见小子言咚咚咚咚摇着泼郎鼓的声音。
贺宁馨扶着额头道:“总算可以安静一会儿了。”说着,也坐到夏老夫人身旁的炕上,说起家常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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