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证据?”胡氏有些不信。
沈氏停住脚步,立在她身前,平静地道:“刑部刑侦司、缇骑。”
胡氏这才痿了,脸色灰败,抓着身后丫鬟的衣袖,四处看了看,冲身后的一个婆子叫道:“不关我的事——是这个贱婢说得”
沈氏往她身后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深蓝色右衽棉袍,腰系青色腰带的婆子,在胡氏带来的一群丫鬟婆子身后躲躲闪闪,不敢抬头。
“你过来。——你们夫人说,是你最先传得话?我可要问你,宁远侯府内院里的事儿,你个东乡侯府上的婆子,如何知道的?还是你自己嘴贱招摇,胡乱编造的?”
那婆子本是胡氏的心腹,在东乡侯府内院也是一号人物。如今却脸若死灰的被几个丫鬟推了出来,跪在沈氏面前,全身不断哆嗦,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
“不说话?看来就是你的错了。——我们大姑奶奶不知跟你有什么仇,要你这个东乡侯府的婆子编出这样的瞎话诋毁于她。也罢,你这样无中生有,诋毁朝廷一品国夫人,罪当腰斩弃市。至于会不会连坐你们东乡侯府……”
沈氏话音未落,那婆子已经醒过神来,杀猪般地大声叫:“跟奴婢无关啊——是宁远侯府的张嬷嬷跟我说的……”张嬷嬷是宁远侯府正院中澜院里的管事婆子,宁远侯府的家生子,如今天天在裴舒芬面前鞍前马后,很会来事儿,而且是有名的大嘴巴。宁远侯府附近的几家公侯府里头,跟张嬷嬷有jiāoqíng和亲戚关系的人不少。
“你怎么会认识宁远侯府的张嬷嬷的?你可知道,胡乱攀咬,可是要罪加一等的”沈氏很能顺藤摸瓜。
那婆子支吾了一会儿,才有些羞愧地低头道:“张嬷嬷……是奴婢的姻亲……”
沈氏微微一笑,不再追问,只是眼看着裴舒芬不说话。
裴舒芬在旁听见终于这根线终于绕到了宁远侯府,马上厉声道:“给我把张嬷嬷带上来”又转过身对沈氏赞赏道:“大舅奶奶真不愧是前朝刑部尚书的嫡长女。这一番问案缉凶,实在是厉害——多亏了大舅奶奶,我今儿才知道,这话原来是我们宁远侯府的下人传出去的。”
说着,裴舒芬在堂上给沈氏跪了下来,满面羞愧地道:“都是我治家不严,才让这等下溅之人兴风作làng,污言秽语,诋毁大姐。——大舅奶奶要罚,就先罚舒芬‘治家不严’的罪吧。”
沈氏笑道:“刚才不是说难找传话的源头的?现在我帮你们找到这‘罪魁祸首’了,你们可得好好审一审,这张嬷嬷,跟我们裴家的大姑奶奶,到底有些什么解不开的仇怨。要等她过世两年了,才传这些对这个下人来说,毫无好处的谣言……”轻描淡写地避过裴舒芬自称“治家不严”的过错。
裴舒芬苦笑了一下,低了头不说话。
太夫人在旁看见绕了半天,把自己府里居然绕进去了,心里直发怵,忙扶着大丫鬟抱琴的手,祭起生病大法,道:“我有些头晕,掌不住了,得回去歇着去了。”
裴舒芬见太夫人要走,忙起身道:“娘,这里可怎么办呢?”
太夫人头也不回地道:“你是主持中馈之人,你做主吧。——这等诋毁主子的下人,你不要手软。或打,或杀,或卖,要赶紧处置了才是。”
沈氏却上前一步,拦住太夫人的路道:“太夫人若是这样走了,这堂上没一个人够格给我们裴家的大姑奶奶主持公道。还请太夫人不要见怪,我就只有把有关人等送到刑部去审结了。”
太夫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想,在席上十分尴尬。
裴舒芬见状,急步上前把太夫人亲自搀扶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又叫人去把张嬷嬷叫进来。十分坦dàng公正的样子,让沈氏心里微微有些犯疑。
中澜院里的张嬷嬷听来人说是有关先夫人裴舒凡谣言的事,唬了一大跳。待来到堂前,听说诋毁一品国夫人乃是大罪,张嬷嬷立时叫起撞天屈来:“大舅奶奶明鉴这事跟奴婢无关。——这些话,奴婢都是听桐叶说的”
桐叶是裴舒凡的陪嫁丫鬟,在宁远侯府里也是裴舒凡的心腹。当年跟裴舒凡有过jiāoqíng的贵妇人,都晓得这个丫鬟,乃是裴舒凡生前倚重过的。
沈氏听说这话居然是桐叶先传的,颇有些意外。——她本来以为,这样绕了一大圈,最后一定能绕到裴舒芬身上。就算不能找到直接证据,也能找到间接证据来敲打她。可是桐叶,却跟裴舒芬隔了一层……
第七十八章辟谣(中)
裴舒芬一脸惊讶,对跪在地上的张嬷嬷朗声道:“张嬷嬷,你可想清楚了。桐叶是先夫人从小的贴身丫鬟,跟了先夫人十几年,又做了陪嫁丫鬟,跟着嫁到宁远侯府,从来都是她的心腹。先夫人当年主动给她开脸,把她送给我们侯爷做通房。先夫人这样抬举她,她怎么会说出这种无稽的话?我会传桐叶过来对峙。——若是你有一句谎言,摸摸你腔子上有几个脑袋”
张嬷嬷吓得涕泪横流,哭嚎道:“奴婢不敢撒谎,的确是桐叶所说”
屋里来的客人,大多是大齐朝的武将勋贵。裴舒芬这两年来因为自己年岁的关系,只能跟一些年纪轻的填房有jiāoqíng,年纪大一些的原配正室,都不大跟她来往。
而这些勋贵府上,有填房的不多,只有三四家的样子。如今座上大部分原配正室跟裴舒芬并无jiāoqíng,不过是看在皇后娘娘和三个嫡出皇子份上,过来观礼的。
另外还有一些人,是如许夫人一样文官的家眷。文官家里,小妾不多,规矩比武将勋贵家里也严,很少见到这样乱糟糟的场面,不由都看住了。而武将勋贵家里,都是承爵之家,这等事qíng是司空见惯的,倒也见怪不怪,都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只当冬日无聊,看场热闹罢了。
没过一会儿,桐叶已经被裴舒芬派的人叫了过来,同张嬷嬷并排跪在太夫人脚边的空地上。
“大舅奶奶,桐叶带到了。——您有话可以亲自问她。”裴舒芬为了避嫌,居然看都不看桐叶一眼,也不跟她说话。
沈氏却不上套,道:“自然是要问的。不过之前你派人进去叫她的时候,想必都吩咐好了。——是吧,桐叶?”
桐叶低着头,恭声答道:“夫人派的人说是大舅奶奶有话要问,奴婢就过来了。”
沈氏笑道:“果然是好丫头,说话滴水不漏。好了,我也不绕圈子了,你知道京城里近来有关你们宁远侯府一品忠贞国夫人的种种谣言吧?”
桐叶摇摇头,道:“大舅奶奶说哪里话。奴婢在宁远侯府内院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晓得外面的人都说些什么。”
沈氏见她一口否认,并不奇怪,点头道:“说得有理。”转身问跪在桐叶身旁的张嬷嬷,道:“张嬷嬷,桐叶说并不知道谣言,你怎么看?”
张嬷嬷伸手就在桐叶身上拍了几下,怒道:“你这下溅的小蹄子,明明是你跟我说……说……的那些话,你还想赖”
“诋毁一品国夫人,乃是大罪……”沈氏在旁又提醒了一句。
张嬷嬷这下急了,在堂上跪着,一五一十地把桐叶在何时何地跟她说得这些话,jiāo待得一清二楚。许是平日里最爱传小话,张嬷嬷的记xing特别好,说得头头是道,一清二楚。
沈氏听完,双手合起来拍了两下,赞道:“说得好”又话锋一转,对张嬷嬷道:“不过虽然这些话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你的错也逃不了。人都说谣言止于智者,桐叶跟你说得这些话,完全经不起推敲,都是无中生有,张冠李戴之事。你为何全盘照收,还传得满城风雨?——传这些话,对你到底有何好处?”
张嬷嬷在这些人面前有苦说不出。她是爱传话,而且经常管不住自己的嘴。可是她也是宁远侯府的家生子,世代为奴,还是有几分分寸的。
这一次,她之所以敢昧了良心传胡话,不就是为了在新夫人面前卖好?——这府里谁看不出来?新夫人年岁虽小,却行事妥当,为人大方,还得了太夫人的欢心。再说侯爷那里,虽然还没有圆房,可是侯爷一向对正室高看几分。这位新夫人既是正室,年岁比几个妾室都要小,她以后不得宠,还有谁能得宠?
她们这些下人是在宁远侯府里做老了的,自然知道该如何讨好新夫人,也都知道有哪些事,是新夫人的心腹大患。若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帮新夫人这个大忙,以后的好处,自然是取之不尽的。
可是这些缘由,她一个字都不敢宣之于口。莫说新夫人并没有露出一个字让她们这些下人造势,就是桐叶,当日跟她抱怨的时候,也是绝口不提新夫人,只说她自己跟先夫人裴舒凡之间的事儿。张嬷嬷是聪明人,正愁找不到事qíng到新夫人那里上好,听了桐叶的抱怨,心领神会,便在府里先传开了,试探夫人的反应。发现夫人无动于衷,才壮了胆子,去东乡侯府的姻亲家走亲戚的时候,毫无顾忌地传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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