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恨道:“你总说她是大户人家的丫头,比平常人家的小姐还有见识,但凡儿媳妇有的,她都有,你今儿看看这叫花子的下场,你再想想自己,你就不怕以后也落得同样下场?儿媳妇是没有什么颜色,可儿媳妇却是个老实的,这叫花子以前成日家说他媳妇是个听话肯做事的,这和儿媳妇像了个十成十,我若不护着儿媳妇,你必让小妾欺负了她,你个忤逆子,你以后若再敢宠着那个妾,我就把她卖了。”
中年人苦着脸:“爹,儿子那个妾有身孕了。”
老翁想了想:“生下来就jiāo给儿媳妇养着,那个妾,你别成日家跟养着个小姐似的,以后让她gān活儿,让儿媳妇好生歇歇。”
中年人还未开口说话,街上一个看热闹的行人点头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还是老人家有见识呀。”
老翁打椅上起身,抱拳与行人互行一礼,呵呵笑着与他寒暄,说着治家的一些心得……
布庄掌柜弄明白了事qíng缘由,心满意足地打人群里挤了出来,边走边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果然,人在做,天在看呀,现世报,现世报!”
想着方才那个脸色红润、衣着簇新的贝勒府年轻仆妇,再回头看看gān枯老朽,须发纠结,破衣烂衫脏得看不出个人样的叫花子,布庄掌柜对于自己的人生准则更坚定了,他这辈子,一定要多做好事善事,平日治家更要多听老人之言,不可让美色迷了心窍,让银钱迷了眼……
二、
六丫回到贝勒府,神智前所未有的清醒,心qíng前所未有的舒畅,曾经堆积在肺腑间的郁气也全都消散一空,她也没想过要帮那个男人一把,当日一卖,夫妻之qíng早已断尽了。
日子一日一日地过去,小丫跟着格格一日比一日更有见识,六丫只把对夫人的感激全化作gān劲儿,日日打扫花园子,风雨无阻。
等六丫的银钱积攒到百两之时,却听说夫人病倒了,而且,这一病就是许久,六丫日日在花园子里打扫,却再不见那个美得像个仙子一样的夫人来逛花园子。
六丫想了想,取出五十两银子去京中的寺庙布施,求庙里的大师为夫人点了一盏长命灯,并许诺以后年年必来上香。
不久,贝勒府升级为郡王府,贝勒爷成了王爷,夫人成了福晋。
那一日,六丫照旧跪在地上一点一点擦拭着青石砖,却听一个小太监来传,说王爷要见她。
六丫吓了一跳,不过,她想了想,自己也没做错什么事,跟着小太监身后走了一会儿后,倒也敛了那惊怕的心。
跪在地上,头也没敢抬,六丫磕了几个头:“奴才给王爷请安。”
“嗯。”
六丫低头跪着,屏息不敢言,因为福晋一直病着,王爷的脾气便一日更胜一日的bào躁起来,府里的下人早没了几年前的轻松,平日也不再敢如往日般肆意聚众谈笑,若不然,被王爷听到,若王爷心qíng好便罢,若他心qíng不好,必要招来一顿板子。
“你叫六丫?”
六丫打了个哆嗦:“是。”
以前她也听过王爷说话,夫人在园子里时,王爷若在府,必会跟着一起,那时王爷的声音,不是温和的,也必是愉悦的,哪像如今,跟带着冰渣似的,压抑着,仿如积聚着凶煞之气,让听的人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在广济寺里替福晋点了一盏长命灯?”
六丫吓了一跳:“奴才,奴才逾矩了,只是,奴才也做不了别的,奴才只盼着夫人早日好起来,奴才有罪,奴才……”六丫一时惊急,便连夫人的旧称也带了出来。
“行了。”王爷有些不耐烦地喝止道:“爷又没怪你,你也算个知道感恩的,爷知道,你那银子来得不容易,必是攒了多年的,小林子,赏她百两银子。”
六丫一听这话,眼泪都急出来了,哭道:“王爷,求求您,就让奴才替夫人尽点儿心吧,奴才只盼着夫人早日好起来,您若赏了奴才,奴才这心里难受,奴才不敢接这赏。”六丫边说着,边砰砰地磕头,泪水,血迹,染在了花园子被她擦得极其洁净的青石砖上。
“别磕了。”王爷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与伤痛,六丫不敢再大声号哭,只吸着鼻子,流着泪,趴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玉儿,你看,这个你喜欢的六丫哭得这么伤心,你不睁开眼看看她吗?”
六丫呆了呆,福晋也在这里吗?
六丫想着,却不敢抬头。
“玉儿,你睡得香甜,却谁也不理。”王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今儿这太阳暖和,园子里也打扫得gān净,这个六丫倒真如你说的一样勤谨,哪怕你都两多年不曾来园子,她还照旧像以前一样一块一块地擦着地砖,你不看看她吗?你不是说喜欢这个仆妇?你再不睁眼,我便打这个仆妇板子了!”
六丫身子僵了僵,却一动不敢动,周围站了几十号人,却也没人敢出声。
过了半天,趴在地上的六丫又听王爷道:“我若打了她,你醒来必要怪我迁怒的。”
六丫无声地嘘了口气,她进府快十年了,还从没挨过罚,今日却着实吓得不轻。
“……如果你生气,是不是就会醒过来?哪怕你醒过来骂我打我,我也乐意。”
六丫的心脏又缩成了一团,今儿这一顿打,难道真逃不过去了?六丫咬牙,如果她挨一顿打,夫人的病就好了,那就打吧。
“……可是,这个仆妇一片忠心,我若无缘由地打了她,只怕伤了她的忠心,她从此便要心里存怨了。”
六丫鼓起勇气:“王爷,您打吧,若奴才挨一顿打,福晋便醒了,奴才只会感恩,绝无怨恨。”
六丫趴在地上,听着王爷一声轻笑:“好奴才,既是你求的,爷便成全你,若真唤醒了你们主子,爷重重赏你。”
六丫又磕了一个头:“奴才不求赏,奴才只愿福晋无病无灾,早日醒来。”
太监们很快把受刑的板子与长凳搬了上来,就放在风和日暖、chūn光绚烂的花园子里,六丫也不等人来提,自己趴在了长条凳上。趴在凳上,六丫第一次抬头,看到了坐在亭子里的王爷怀里搂着的福晋。福晋穿着美丽的chūn衣,靠在王爷怀里,她闭着眼,一动不动,仿如熟睡,那是六丫曾经在花园子里见过多次的睡容,安恬,宁静。
板子落在身上,很痛,六丫最初忍着,可是,几板子后,六丫忍不住了,惨叫出了声,打板子的间隔时间很长,因此,模模糊糊的,六丫听着王爷说:“玉儿,你真狠心,六丫在挨打,你也不睁眼,玉儿,只要你睁开眼,爷就不打六丫了;你不是喜欢六丫?你只要醒过来,爷就不打她。”
六丫的泪流得更急了,有痛,有急,唯独没有怨怒,她从不知道,那个尊贵威武的王爷会有一天用这样乞求的声音说着这样的话,哪怕是在这样疼痛的时候,她也感觉到王爷有些魔障了,一切,只为了那个美丽温柔慈爱的福晋……
六丫一顿打,并不曾唤醒沉睡的福晋,六丫被太监们抬回了她自己的屋子,平日熟识的仆妇们问六丫为何挨打,六丫沉默半晌,说道:“都是我不好。”
是她不好,不曾唤醒福晋。
是她不好,愧对王爷的期盼。
下人们都道她是触怒了王爷,因此,平日走得近的,好些都远了她,这倒让六丫看清了谁是真心待她,谁又是假意。
最初几天,六丫很难过,除了那真心待她好的来照顾她,平日总爱找她闭聊的人都不来了;后来小丫来看她:“娘,格格和几位阿哥都挨打了。”
六丫呆了,“怎么?”
已经十二岁的小丫叹道:“平日,王爷把格格当眼珠子似的疼,可前两日,当着福晋的面儿,王爷打了格格,后来,五个阿哥,挨个儿的谁也没逃掉。昨日,格格说,娘你也挨打了,让我来看看你,说府里但凡得福晋喜欢的,都挨打了,让你别记恨王爷。”
六丫擦擦眼睛:“小丫,娘没记恨,娘挨打是心甘qíng愿的,只是,娘却没想到,连格格和阿哥们都没逃过去,他们打小金尊玉贵地养着,只怕打坏了,你要好好服侍格格,知道吗?”
小丫点点头:“格格说,王爷有些疯魔了,只是,小主子们都盼着福晋早日好起来,便都想着若真因此醒过来,倒也好了。”
六丫打了个哆嗦,不只王爷魔障了,几位小主子也都魔障了。
“小丫,你平日多看着点儿格格,可别让她做傻事啊,这病了,只该请病问药,再不然,多去求求菩萨,这些个法子,只怕不好使,你别让格格做出什么别的伤了自己的事儿,福晋打小就疼爱几位小主子,若他们伤了,将来便是福晋真好了,只怕也会伤心。这做娘的,没谁愿意伤着自己的儿女的。你平日多劝着点儿格格,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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