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人皆恭谨应了声是。
管事的回头又对六丫道:“你是个老实的,不妨告诉你,人们常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儿,宰相是什么,宰相见了咱们爷,也得行礼自称奴才。你自己寻思,咱府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六丫晕晕乎乎想了一个月,才大致想明白了,原来,贝勒府的门房比县太爷还尊贵呢。
六丫一边打扫一边想,唯有这样的人家,这地上踩的才能比平民百姓捧在手上的还好。这地砖,这个好呀……六丫匍匐在地,用布一块砖一块砖地擦拭着:都是好东西呀,擦gān净没有一丝尘土后,那个好看,光亮,颜色那个亮眼呀。
日复一日,六丫爱上了打扫的活儿,她喜欢把沾染了尘土的地砖擦拭得一尘不染,她喜欢她周围的护栏,山石,石桌,石凳……都变得光可鉴人,她喜欢花园子在她手里变得美丽gān净,光亮如初。六丫把自己负责的地界儿的每一块砖,每一寸地都用布一块块地擦gān净,哪怕是人们都注意不到的死角。
六丫因为做事做得好,被夫人赏了,夫人到花园子来逛的时候,想起来,还会叫了她去说话,六丫喜欢听夫人用柔和的声音说话,喜欢听夫人笑,那让她觉得打心底里快活。
女儿跟了大格格后,六丫弄明白了大丫头与一般仆妇的区别,那时,六丫真真是吓坏了,女儿现今,比县太爷夫人还尊贵,因为女儿跟在大格格身边,是大格格身边的贴身人儿,便是县太爷夫人见了都要巴结。
听了女儿这话后,六丫诚惶诚恐,受宠若惊。
因为六丫得夫人欢心,府里好些人都张罗着给她找人,想给她做媒,六丫反复想了想后,都拒绝了,这事后来连夫人都惊动了,夫人问她是不是还忘不了以前那个男人。
六丫说:“为了一个好吃懒做的jian炸小妾,他把我和女儿卖了,我与他早已恩断义绝,我现在,就想着等小丫长大,以后,夫人能给小丫指个好人家就成。”
是的,六丫懂了,府里下人的婚配,要嘛是主子指人,要嘛找了人家后去求主子恩典,那之后,才能婚配。做奴才的,都这样。不过,府里下人们都说主子宽厚,总是为奴才们着想,总是为下人们夸虑得很周全,也因此,六丫对于女儿小丫的婚事很放心。至于她自己,她真没想着再找个男人,男人有什么好,没钱的时候,你跟着他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地gān活儿,有钱了,又被他嫌弃老了丑了,找了更年轻的女人回来,还把你当牛当马的使唤。六丫不想再嫁人,她现在的日子,比起以前来,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好的不是一点半点,她觉着,只要一辈子在贝勒府做着活,当着差,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六丫以为,她一辈子不会再见着曾经的那个男人,可是,老天爷居然让她又见着了。
那天,府里几个相好的仆妇一起约着去外城,他们这些下人是可以出府的,哪怕一季才能出一次门,可是,在这一天里,她们可以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想去哪儿去哪儿。管事的说,这在别的府里,是没有的,只有自家府里的下人,得了主子典恩,每个下人一季里有一天是可以出门儿的,夫人把这一天称为假期。
假期,贝勒爷自己都没有假期的,管事的说,主子爷也只在圣上过年封笔后才能歇几天。
走在喧闹的外城,六丫与几个相好的仆妇如同贵妇人一样逛着铺子,她们穿的虽不是绫罗绸缎,可她们的衣着却都是新衣,还戴着仆妇们能戴的首饰,掌柜的都极有眼色,笑问:“贵客们是在哪个府上当差的。”
当听说是贝勒府后,掌柜的脸都笑烂了,一筐筐好话不要钱地便往外倒,末了,总送一些添头,还道:“请众位回府后为本店美言几句,若得了夫人青眼,来店里订了货,店里还另有厚谢。”
这几年,六丫已经习惯这样的被看重了,因此,倒也不意外,只是,从这家卖布料的布庄出门,却见着了街角一个晒着太阳的叫花子,那张脸,很脏,可是,六丫仍然一眼认了出来,那个伤透了她的心,还把她与女儿卖了的男人。
送到门口的掌柜见六丫看着那个叫花子,便笑道:“这个叫花子到处打探京里有几个贝勒府,说道他女人、女儿便被卖到了贝勒府,最初这花子被衙门里的差爷抓进班房关了些日子,后来又放出来了。这花子,有手有脚,却不做活,只想着有一日找着妻女能投身到贝勒府吃香的喝辣的。”掌柜脸上带着讥讽:“漫说他妻女是否真在贝勒府,只便是真的,已卖了身,便是别人府上的人,与他再无一丝关系,人家贝勒府又凭什么收留他?”
六丫听见自己平静地问道:“他没说为什么卖了妻女?”
掌柜的道:“说是家里穷。”
六丫扯了扯嘴角:“穷?这天下穷人多了,莫若都把妻女卖了?”
掌柜的点头道:“可不就是,何况,他连妻女到底卖到哪家都不知道,可见以前就没想着赎的。”
六丫一起的仆妇接口道:“他只说穷,也不知说的是否属实,便如六丫当年,便是因为男人宠妾灭妻,被卖的。”
掌柜又点了点头:“贵客这话说得很是,他一个瘸子,娶了媳妇就该千恩万谢了,却又把妻女卖了,看着着实不是个好的。”
六丫惊讶道:“瘸了?”
众人正说着话,却见街角那叫花子动了动,露出身边一根木杖。
掌柜的道:“可不就是个瘸的嘛。”
六丫笑了笑:“居然瘸了。”
一起的仆妇道:“六丫,一个叫花子,有什么好看的,咱们且去再逛逛,夫人赏你许多银子,你也别总藏着,总该给自己添置些行头。”
六丫笑道:“你只说夫人赏我,却不说自己也得了赏。”
仆妇笑道:“我再得了,也比不得你,你家小丫跟着格格学认字,认好了,格格也有赏……”
掌柜的看着三个仆妇边说边笑着走远,总觉着六丫这名儿在哪儿听过,无意转头看到街角的叫花子,掌柜的眼一亮,一阵风似的跑过去,踢了那叫花子一脚:“要饭的,你再说说,你那被卖的媳妇叫什么?你那女儿叫什么?”
叫花子动了动,“饿得没力气说话了。”
掌柜的呸了一声:“行了,爷一会赏你个饼。”
叫花子一下来了jīng神:“我那媳妇叫六丫,女儿叫小丫,被贝勒府买了去……”
掌柜的一下笑出了声儿:“你说你夫妻qíng深,当日生离死别、依依不舍,你媳妇但凡知道你来京,必会接了你去贝勒府享福?”
叫花子道:“一准的事,我媳妇当年在家,最是听话不过。”
掌柜的问道:“我看你也四十多了,你媳妇多大?”
叫花子不乐意了:“我只二十多岁,哪有四十。”
掌柜的乐坏了:“那你媳妇也只二十几?那你卖妻女时,女儿多大?”
叫花子嗓子里咕哝半晌,不肯说。
掌柜的又踢一脚:“不说,可没有烧饼。”
叫花子无奈:“三四岁。”
掌柜的哈哈大笑:“一个三四岁的小丫头,能卖几个银钱?你既夫妻qíng深,怎么连心爱的女儿也卖了?”
叫花子嚷道:“一个赔钱货,不卖了,留着作甚。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再说,那买家出手大方,我若不卖了她,她能过好日子?”
掌柜的道:“买一个三四岁的小丫头,出手又大方,你当时就不怕她被卖到了下三滥的地方?”
叫花子道:“我那小妾说那买人的看着不像jì馆的……”
“小妾?”掌柜的一脚踢在叫花子身上:“何着,你这么久都在骗大伙儿,原不是你穷得卖了妻女,居然是宠妾灭妻。”
周围见掌柜方才跑过来的众人,早支楞着耳朵听了个全,此时听着这话,全都笑坏了。
“宠妾灭妻,活该你落得这个下场。”一个小摊贩骂了一声。
“不卖了妾,却把结发之妻卖了,品xing不是个好的。”一个老汉摇头。
“贫贱之jiāo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当初有钱蓄妾,却卖了妻女,如今沦落街头,讨饭为生,天理昭彰,不外如是。”一个布衣书生摇头晃脑,对于叫花子的下场显然一点儿不同qíng。
不远处一个坐在摇椅上晒太阳的老翁叹道:“这便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回头冲着站在身边的中年人便是一拐杖:“你那个小妾,回去好生管教,若不然,老头子我打死你。”
中年人咬着牙嘶嘶呼痛:“爹,儿子也没宠着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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