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少年,年幼,却用一种高傲的口吻说着关于他阿玛的一切,末了,又夸耀自己登基后处政六十年的文治武功,国库的丰盈,新编了许多典藉,又收罗了各个朝代的书画jīng品并盖上了自己的章,武力威压周遭藩属小国,南巡时的阵容庞大,比自己老子多生了好些个儿子,如此种种不一样而足。听着那个少年说得嗓子变了音仍然如同癫狂了一般不管不顾地诉说,直说到乾隆高居太上皇之位,压制得嘉庆如同一个傀儡一般,那个少年叹息着后继者的无能,之后却突然间便戛然而止。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淡轻声曼语:“你这孩子,倒是做了个好梦。”打fèng隙中,听壁角的一皇帝一亲王一郡王看着那个女子漫步小径,从容而去,回头再看,那跟随而出,傻站在台阶上的少年扭曲的脸狰狞而可怖,几个呼吸后,那呆立的少年脸上一道杀机飞速闪过,之后,那红着眼的少年快步追着女子而去。雅尔哈齐单膝跪地,皇帝自是知道他的意思,一挥手,那个小子蹦起来便冲了出去……皇帝摇头,还是沉不住气呀,要再打磨打磨才好。坐到儿子搬出来的椅子上,皇帝想了许久。是梦吗?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一个梦,能这样清楚,条理清晰?那个梦境里的内容,好些是自己正与儿子商量着要办理的事儿,还有好些,是他们早已察觉到隐患却一时有些束手无策的,那个孩子,却一个一个说出了最好的解决办法,而那些办法,不该是一个孩子能想出来的,哪怕,仅仅是梦里也不应该出现。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吗?皇帝的手一紧,那是自己的死期?死亡,此时,如此接近这位九五之尊,死亡,从不曾以这样清晰的面貌展现出它让人心寒的爪牙。六十九呀!想了想,皇帝突然想到,老四比自己活的时间更短。“……朕何时教过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的?”老四,是累死了的吗?为了有jīng神处理朝正,服用金丹,这个老四,真是胡来,那些个方士是能信的吗?
只是,看着那个因为自己一句话便红了眼眶伏首悲泣的儿子,皇帝又忍不住叹气,老四是个实心孩子,被几个兄弟联手bī得必须出了一本《大义觉迷录》来佐证自己的清白,这个骄傲的孩子,是被bī到了什么田地才会那样为自己辩白呀。
完了,皇帝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声:真笨!只是,更多的,皇帝觉得他还需要仔细再想想,不急,不急,再仔细想想……
☆、367番外——弘普(一)
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dòng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在这样的喜事里,不论什么人,那必然是喜意盈心的。弘普也不例外,他那素日学得跟自己四堂伯相似的面瘫脸在人生最重要的成婚日里也难免带上了笑意,只是,这笑意中又有难了的遗憾——在他一生唯一一次娶嫡妻的重要人生时刻,额娘,仍然沉睡着。
看着大哥脸上的笑意变淡,看着大哥眼中几不为人知的一抹忧郁以及qíng不自禁看向殿门方向的目光,多年兄弟的弘芝很容易猜到:大哥在想额娘了。
弘芝不着痕迹接过那位与大哥言笑的宗室的话头,手肘轻轻碰了碰大哥,看着大哥很快收回心神,与宗室举杯相碰,继而一饮而尽,毫不失礼,弘芝呼出一口气,陪着大哥继续忙碌,一边忙,一边暗自打定了主意,他的婚礼一定要等到额娘醒了才办,反正,大哥成婚了,忠勇郡王府的传承不用担心了不是。
皇子宗室子弟的婚宴,规矩排场都有定制,也许不是最豪奢的,但礼节庄严隆重,一举手一抬脚,一坐一站都按制而来,每行每程也皆有礼部官员安排,不须他们费心,他们要做的,只需按着既定的章程行动就成了,这些,对于他们这些从小把礼仪刻进了骨子里的人来说,弘普表示并未因繁琐而生厌烦,他们是站在大清帝国最顶端的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他们是统摄华夏的一群人,平日里衣必jīng美,物必丰盛,人必礼学,国必利益,君臣必称吾国吾民,此是谓真正的华夏。
“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这是额娘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弘普记得很清楚,而每当说起华夏二字时,额娘也总是又骄傲又自豪,额娘说,作为后世子孙,当努力扬华夏之威名,彰显大国的威仪与风范,平日以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面对外邦要不失仪,更不能无威,无仪不足以让人心生向往,无威不足以摄服周边各国……
等到终于进了dòng房,用喜秤挑开新婚妻子的盖头时,已有几分醉意的弘普又想起额娘说起她当日的大婚时,总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进了dòng房了,此前因着恍惚,婚嫁的过程居然是如在梦中且如提线木偶一般全不由已。为着额娘说过的新嫁娘的惶恐,弘普看着妻子的目光不免带上了一丝爱怜,而这样柔软的目光,被抬目望来的那拉氏看在眼中,之后便不免又喜又羞,红了双靥,颤动着双睫垂下了目光。
额娘说:结发之妻,当尊而重之,喜而怜之;夫妻结发,应共富贵,同患难,互相扶持着走过人生百年chūn秋。弘普打小看着阿玛额娘恩恩爱爱,自也期盼着自己与妻子能如父母一样鹣鲽qíng深,鸾凤和鸣。
一夜jiāo颈,辗转缠绵,第二日,重规矩又极度自制的弘普在妻子的服侍下穿妥衣服,回身轻扶着娇软的妻子,柔声问道:“可还好?”
那拉氏羞红了脸,又有些忐忑,嗔一眼俊朗又体贴的夫君:“爷——”
弘普轻笑,想起额娘说过,到了夫家,新嫁娘会害怕处理不好与夫家众人的关系而心生不安,因此开声安抚道:“在忠勇郡王府,阿玛没有小妾通房,故而没有后院争风,勾心斗角;我们兄弟姐妹六人,全是额娘所出,因此,王府内没有兄弟争斗,人事倾轧;妹妹与弟弟们平日虽有淘气,却都是极懂事知礼的,作为长嫂,你只要真心关爱,他们自也会回你真心的敬重。阿玛在外虽有qiáng横的名声,其实也很慈爱……”说到这儿,弘普的嘴角抽了抽,看着妻子眼中掩不住的担忧胆怯,弘普举目望天,有什么法子,满京城估计就没多少人见着阿玛不气短的,连最是桀傲的九堂叔十堂叔也不敢冲着阿玛大小声,更别说别的宗室子弟朝廷官员了。
弘普整了整脸色:“不用忧心。”
见妻子也收拾打理妥当,弘普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领着新婚的妻子走到阿玛与额娘的寝殿之外,在小太监的通报声中,走了进去。
弘普看着靠在阿玛身上闭目酣睡的额娘,心里泛上难言的酸苦,只是到底记得今日不同,按下满腹委屈,带着新婚妻子,跪倒在阿玛与额娘的跟前:“额娘,儿子成婚了,带着妻子给您磕头。”
那拉氏跟着夫君行礼如仪,听着上方传来公公似欣慰似遗憾似期盼似失望似喜又似悲的叹息:“普儿,你与儿媳起来吧,茶也敬了,你额娘该休息了。”
“是。”
在给弟妹们敬茶相见过后,弘普领着妻子退了出来,把空间留给了又一次失望的阿玛。阿玛盼着在这样的日子里额娘能醒了,可是,额娘还是睡得不理世事。
“大哥。”惠容与弘普同时开声,叫住心神有些不属的大哥。
弘普听到弟妹的呼声,压下心里与父亲同样的失落,回头看着妹妹与四个弟弟。
“老五,你身子弱,先和你四哥回房吧。”
弘宝恋恋地看看大哥,又看看站在大哥身畔的大嫂,乖乖地在自家四哥的陪伴下转身走了。他帮不上忙,至少可以不添乱。
“老二,有事?”
弘芝大拇指蹭了蹭下巴,笑道:“你和嫂子新婚,原该让你松快松快,只是,这府里府外的事儿……”
弘普回头看一眼妻子,“府里的事儿,以后就jiāo给你了。”
那拉氏又高兴又有些不安:“爷,这原是妾身应尽的本份。”
弘普点头,但凡嫁入夫家的新媳妇们都想着早日尽掌内院管理大权,想来,妻子也不例外吧。
“你只管按章程行事就成。//
那拉氏蹲身一礼,看着丈夫领着两个大了的兄弟去了书房,想着自己这几年来被丈夫遣来的人诸般教导今日便要看成果,咬了咬牙,转身领着人跟着笑得温和的小姑子走了,小姑子很快也要大婚,她得在小姑子出嫁前接手王府事务。
书房里,弘英看着两个哥哥都低头忙事儿,吭哧半天,“大哥,你怎么不让嬷嬷们帮帮大嫂?”
弘普看一眼弘英,“这几年,为着怕她自幼丧母,在家里受的教导不够,我不是遣了许多人去?她学了几年,在那拉家也把自己的小院管理得妥妥的,如今不过是管的人事多一些罢了,无妨。”
弘芝放下手上的案卷,笑道:“三弟,你还是赶紧处理手上的事儿吧,别想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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