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老夫人听了,似有所感,想到自己这个长孙素来是懂事又孝顺,心中一软,道:“大奶奶快起来吧,你的苦心我都知道了,是我这个做祖母的思虑不周,不怪你。”说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
二奶奶和三奶奶对视了一眼,别的不说,心下却不得不佩服大奶奶会说话,几句就触动了老太太的心窝子,想必自此会更加看重大少爷了。她们也连忙站起身,又是表态,又是表决心,只是效果就不知道如何了。
上官老夫人见三个儿媳都如此孝顺,孙子孙女又听话懂事,舒了一口气,心下稍安。
三个儿媳又坐了坐,便散了。
且说上官大奶奶领着丫鬟们刚出门没多久,就跑过来一个小丫鬟,附在大丫鬟甘糙身边说了什么。甘糙闻言,眼前一亮,打发其他人远远跟着,自己则快步走上前去,低声对上官大奶奶说道:“奶奶,刚才丫鬟回报,说奶奶们前脚刚走,老太太就派人去请咱们大老爷了。”
上官大奶奶微微一笑,道:“老太太再英明,也不过是凡人而已,只要是凡人,就有执念。虽然老太太觉得上官家亏欠了当年嫁去高家的那位姑奶奶,可是她既然已经为上官家做过一次牺牲了,凡事只要有第一次,就定然会有第二次。”
甘糙陪笑道:“奶奶神机妙算,奴婢就先在这里恭喜奶奶了。只是不知奶奶看中了哪家的小姐……”
上官大奶奶瞥了她一眼,甘糙一凛,知道自己逾越了,连忙低眉顺眼的低下了头去,连大气都不敢喘。只听上官大奶奶淡淡斥道:“祸从口出。”说罢,迈步向前走去。
甘糙一向知道主人的脾气,面上虽看着好说话,实际上不是这回事,也不敢再放肆的多说什么,连忙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一转眼就到了上官毓秀出嫁的日子,这天是个大晴天,很是热闹,明珠等众姊妹一大早就来看毓秀梳妆穿衣,就连不会说话的上官婷婷都被上官三奶奶放出来了。几个人围在一起,陪着毓秀说闲话。
明珠多日未见毓秀,今日见她面色如常,知道她想开了,也放下了心来。
明霜痴望着桌上首饰匣中装得满满当当的金珠宝石,其中一颗红宝石有婴儿拳头般大小,阳光照在上面,映红了她的脸颊。
婷婷则吃着桌子上摆的几样点心,她还没有吃早饭。吃了几口,觉得有些渴了,想叫人倒水喝;可她口不能言,屋内虽然服侍的人众多,可却都在围着毓秀转,没人注意她。她默默的放下手中点心,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呆。
几个人都没出阁,看着桌上放着的流彩辉煌的凤冠霞披,忍不住惊叹出声。钟灵一边轻轻抚摸着鲜红嫁衣上由金线织成的花纹,一边忍不住赞道:“姐姐,我今日才知道,你的手艺可真好!”
毓秀也不答言,只是规规矩矩的坐在梳妆镜前,任由满面喜气的红衣妇人用金梳子为她梳着头,口中念念有词: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①
……”
毓秀禁不住红了脸,对镜抿嘴而笑,眼睛明亮而羞涩。
开脸,匀面,抹粉,擦胭脂……穿嫁衣,系鸾绦,戴凤冠……未几,妆成。
明珠望着面前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明艳光彩的上官毓秀,忽然感到有些陌生。许久之前,她从前也曾经幻想过,自己将来出嫁时要如何的打扮,要带什么样的丫鬟媳妇子,陪嫁什么样的珠宝,什么样的家具chuáng柜,什么样的庄子铺面……倒是新郎的样子,她却几乎从未想过。
那么,经历了那些事qíng之后,毓秀此刻又是怎么想的呢?
“大表姐……”明珠忍不住开口,有些忐忑的问道,“你现在高兴吗?”
上官毓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傻丫头,姐姐自然是高兴了,今日可是姐姐的大喜日子。”她脸上的笑容恬淡而美丽。
无论如何,这都是她的婚礼,她是新嫁娘,这应该是她一生当中最美好的一天,身边亲人环绕,外面有十里红妆的嫁妆,迎亲的队伍将站满整条街……她要顺顺利利的走出上官家,风风光光的嫁进刘家,不容许有一点差错。
她从小便听母亲说过,她是尘世富贵命,注定要富贵一生。她的子孙都会孝顺她,她会儿孙满堂,福寿双全,平安终老。
即便……她忍不住握了握拳,是的,就是这样,这些是她从小就知道的。
盖上鲜红的盖头,在一片红色中,在众人的笑声和喜乐声中,上官鸿瑞将她背进了花轿。
花轿终于被人抬起,她忍不住偷偷掀开了盖头的一角,顺着轿帘的空隙,想再回头看一眼。就在一片遮天蔽日的红艳中,一个青灰色的身影瞬间攫住了她的双眸。
她禁不住轻轻捂住了嘴,三年未见了,那个孱弱的少年早已长成了挺拔的男子。他就站在哪里,望着花轿的方向,手里牵着一匹枣红马,神色黯然。
蓦然想起当初自己醒来,得知是他救了自己时,心底涌起的淡淡喜悦。可是,在扶芳的劝说下,她也知道,她必须要为自己争得主动和名誉,她不能让他就这样以恩人的姿态娶了自己,她,上官毓秀,亦有自己的尊严。谁知道,这次一觉醒来,一切却都变了,新郎不再是他。
那一刻的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知道他曾在临走之前站在上官家的院墙之外,迟迟不肯离开。她在得知之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这样溜出了房间,偷跑去看他。他不知道,她当时就立在围墙的另一边,透过砖上的fèng隙,回望着他,一直看着他痴痴望着自己院子的方向,直到他打马,绝尘而去。
她心中微动,他有一日还会回来吗?
三年之中,他都杳无音信,当她终于再次得到了他的消息之后,她想去见见他,想亲口问问他当年救她,究竟是不是因为喜欢她?
可是,有人却将此事告诉了母亲。就在表妹明珠与她们说话时,她看到了母亲的身影,以及立在她身后,略显局促的扶芳。直到这时,她才知道,扶芳其实是母亲的人。
那一刻,藏在她心中的最后一丝不理智的幻想也全都破灭了,她终于明白,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那个总是悄悄的躲在一旁,凝望着自己的少年;那个总是憨憨的笑着,对自己说些古怪言语的少年;那个虽然是红脸,但是却因为看到自己时,脸会变得更红的少年;那个让她一见便觉得安心,让她偶尔会不知为何就会梦到的少年……
她原本不知道的,没人告诉过她,这些都代表着什么。
她笑了,她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意,虽然,也许迟了些。
“再见,”她轻声说道,“再见。”
祝你有个好前程,祝你娶个好妻子,祝你能够开心幸福。
犹记得那年的湖光山色中,你期期艾艾的递过来一支迎chūn花,你握住的那一边,还是温热的。我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花的味道,真的很香,很香……
轿帘被放下了,红色再次隔绝了一切。
69、来信
“关兄,你怎么来了?”上官鸿瑞意外的在自己门口见到了关锦年,见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连忙要将他让进去。
关锦年摆了摆手,道:“我刚从京城回来,途经此处,这才发现上官兄家中在办喜事。锦年并未来得及准备贺礼,下次来一并补上。”
上官鸿瑞道:“关兄客气了,不必如此见外。”
他自然知道关锦年心内不舒服,当年的事,确实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
二人又说了几句,关锦年便告辞离去了。
回到家中,关老爷见了儿子,既惊且喜,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不是说最少还要四五日的路程吗?”
关锦年拜过了父亲,道:“儿子知道父亲又是想问,可这些事在信上说多有不便,儿子便快马加鞭,赶着回来向父亲讲明。”
关老爷欣慰的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事,朝廷中的事,岂可落在纸上?万一被有心人半路截了去,岂不是授人以柄?咱们关家人一向谨慎,决不能出这种纰漏。”
关锦年低下头去,道:“父亲教训得是。”
关老爷道:“锦年呀,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依为父看,等你考完这科,就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你可有疑意?”
关锦年毫不犹豫的答道:“儿子全凭父亲安排。”
关老爷看了他一会,笑道:“你放心,这次只要你能中了进士,想招你为婿的人家自然多得是。可为父也不是那眼光短浅的狭隘之人,不会被这些蝇头小利迷了眼,定然会为你择一宜室宜家是良妻。娶妻娶贤,娶妾娶色,即便是你侥幸娶到了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到时她家务繁忙,上要伺候公婆,下要照顾子女,主持中馈,极为劳心劳力。像你祖母,你母亲,身子就都不大好,从年轻时起,药就一直没断过。光靠嫡妻一人开枝散叶也不现实,纳上一二个妾侍服侍是必须的。由此可见,娶妻太过美貌出众也是无用,关键要会cao持家务。君子不可好色,可做事也要得法,无论是朝堂还是后院亦然,这些你可都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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