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才猛然察觉到不妥。他与亲生嫡子反目成仇了,他的正妃搬出王府,住到新建的岐山郡王府去了。他的肱骨臂膀——赖以倚重的qiáng枝硬gān这几个月几乎被砍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一个主gān与残零的几根细枝杈了。京城到地方上,不知不觉间,昔日与他jiāo好的瞧着风向不对,也都纷纷琵琶别抱了。
等他回神时,已然渐成四面楚歌之势。突然间,他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了心里那份不安到底是甚么,自从墙头糙刘运倡死后,他就跌进了对方jīng心设计很久的陷阱里。不,该说更早些,怕是刘运倡的死,也是对方借刀杀人。
种种的一切,bī得他不得不去正视一件事。就是那两个看起来并不怎么jīng明的huáng毛丫头——李平阳,李长宁。两个年纪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四五的丫头片子,实际上,两个毛丫头确实没甚么可怕的,但可怕的是她们身后的力量——帝后二尊。
连他的亲娘——当今的太后都被两个毛丫头哄得团团转,几次三番地劝他收敛言行安守本分,甚至撂下狠话:“若不听劝,就只当没生过他这儿子。”
帝王家向来亲qíng寡淡,只是他做梦没想到自己经营一生居然是众叛亲离,元配嫡子皆弃他不顾,倚重的肱骨臂膀也都一一折损,他不甘呀,怎么办?靠地方那些藩镇吗?那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混蛋窃国贼,血脉里流淌的李氏皇族血脉提醒着他最后的尊严。
经营多年居然是功亏一篑,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输得何其的不堪,鱼死网破,让已然飘摇不定的王朝彻底覆灭,他做不到。犹记得先帝临终前的不甘,他不能这么做。那些藩镇都是喂不熟的白眼láng,他没那么傻。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不能做死了见不得祖宗的混帐事qíng,父皇,父皇呀,当年您说我是众多皇嗣里最像你的,可你最终没能将皇位传给我。如今皇兄他倚重那些藩镇外官打压於我,老早忘了代宗之耻,由着两个rǔ臭未gān的毛丫头羞rǔ於我,我大夏朝真的要亡了嘛?
一帮rǔ臭未gān的huáng口小儿,居然能随意编造罗列罪名,诛杀捉拿朝中大臣。一个朝廷的一品大员说杀也就杀了,呵呵,可笑呀,真的可笑。贪污谋逆……闭门瞎织的罪名帽子肆意乱扣,由不得任何人的解释,糊里糊涂地打进天牢就是横着抬出来。
群魔乱舞,步步紧bī,他根本反应不过来。他党羽一众能避祸的,都躲了。躲不了的,也被杀得差不多了。皇兄称病不出,太子监国,太后辅政。说得好听,好狠,好狠呀。
他是皇兄的亲弟弟,难道真想杀了他不成?越是此时,越不能示弱。皇兄,你怕是早忘了当年的许诺了,传位於我。你不甘自己利用藩镇的势力坐稳皇位,父皇灵位前,你发誓过总有一天,我们兄弟二人定要重新收复我李氏江山。
可如今了,誓言犹在耳。兄弟却已非当年,你由着你的子嗣肆意地诛杀清铲着我多年的心血,称病不出,冷眼旁观着一切。哈哈……我居然一直还揣着这份侥幸,我要的不是那份皇位,我要的是李氏江山曾经的荣耀。
为何你看不到这点,皇位能者居之,何其可笑的一句答复。能者居之,我要是杀了他们,你还会说这句话吗?同室cao戈是我最不愿做的,可如今看来,qíng势由不得我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放心,我会记住那份誓言。重新匡复我李氏辉煌,在此之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想到这,庆山王李思谏攥紧了拳头,眸光黯沉,一切笃定。狠拳捶案道:“给我联系一切可以依仗的力量,集结好人马於京城周边。命令禁军总统领姜胤海随时候命,待时机成熟时,伺机而动!”
“王爷是想,直接bī宫?!”
“好,早就该这么办了。”
众人听得一阵兴奋鼓噪,想到数月来的憋屈,无不拍手叫好。
张元瑞抚了抚自己的两撇胡,搓了搓手,上前几步,yīn笑道:“下官求王爷一件事,若是他日事成,可否将那长宁公主赐给下官为妻。”
话音未落,众人互相瞧了瞧,纷纷发出低哑的‘哧哧‘猥琐笑声。
李思谏瞬间眯起jīng芒,心里暗暗冷嗤了下,懒蛤蟆想吃天鹅ròu,哪怕是杀了她也不会丢了我李家的脸。面上却没有扯破,咧唇轻笑道:“看不出张参知居然好这口,若是他日登得大宝,这样的女人,自然要多少有多少。你等随我一起匡复的,也都高官厚禄。”
众人闻言大喜,连忙跪地下拜道:“我等谢王爷,王爷,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山王李思谏怔了下,回神后,嚣张自得地仰头哈哈大笑开来,扬手说道:“免礼,平身,赐坐。”
众人再起身,纷纷施礼落了坐。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谋划,待一切商量的差不多了,才各自散去。
李思谏端起茶盏喝了几口,缓了缓气,从身后的书架暗格里取来个黑盒,摆到桌案一角,沉声唤来随身的蔡管事,说道:“将这个拿给简良娣,告诉她事成后,简氏一门高官厚禄,我允诺她的事qíng也一定会兑现。”
蔡管事拱手称是领了命,捧着小黑盒退了出去。出了门,立马吩咐人准备辆马车,直接往西市接头人那而去。殊不知,自马车出发,暗地里便有一袭黑影悄然地跟在后头。
六一回梦魇
长夜漫漫,噩梦如期而至。
是夜,锦福宫,平阳躺在绣chuáng上辗转反侧,呓语不断。再一次陷入无边的恶梦里,文嫣直瞪瞪的双眼,合撒儿的哭泣,文洛瘦弱的背影……长宁头撞金柱的斑斑血迹,城门上高挂的七皇弟头颅,不要,不要,平阳拼力挣扎想逃开这一切。
可惜,一切就像梦魇般死死缠着她,就在她缠得快要窒息时,眼前一晃,再次舒醒来时,她躺在温暖的丝被里,入眼的便是那无比熟悉的红纱帐。
潜意识灵魂深处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正在她迷糊不清时,祁暮清的容颜映入眼帘,噙着那抹熟悉的倨傲笑意,唤道:“公主,醒了?来,先起来洗漱吃完早膳,再喝药。”
平阳抖了抖身子,连连往后躲,慌乱地四下看着,怎会是这里?看着对方伸得越来越近的手,缩身惊呼道:“别过来,离远点,离我远点。”
眼前的祁暮清怔了怔,脸上勾起更加温柔的浅笑,手臂却不由分说地将她抓抱到怀里,轻抚着她的鬓发,凑耳亲昵道:“怎么了?又做恶梦了,过去的事qíng就过去了,别胡思乱想,起来,今天我替你描眉?”
“我没事,暮郎,你不上朝嘛?今日怎有空陪我?”
话不由自主地出了口,平阳一阵颤栗,她发现身体手脚,乃至说话由不得自己做主,抬首惊惶地瞧着祁暮清,甚是慌张。
“瞧你,脸都吓白了,哪里会没事?”
“没事,真的没事。”
“好了,我唤人替你梳洗换装,一会,带你出去散散心。总在院子里憋着,对身体可不好。”
柔qíng的爱语在耳鬓倾诉着,平阳只感阵阵彻骨寒,一阵昏眩不适,胸口一窒,一口甘甜呛咳了出来,顿时全身脱力,跌进了个臂弯里。
“来人,该死的。为何没用,那些庸医,我这就去宰了他们。”
一脸的焦急担忧,大掌慢慢轻抚着纤弱的后背,抬首毫不客气地叱责着闻声进来的侍婢,平阳只感耳边嗡嗡响,费力举手摆了摆,虚弱地启唇道:“头疼,你声音小点。”
“听到没有,动静小点。”
祁暮清小心地抱起平阳,大步走出屋子,去了暖阁,命人挪来火盆、榻上铺好厚毯子,又抱来几chuáng厚褥子垫上,将她厚厚地裹在丝被里,揽抱到怀里。迷迷糊糊间,一双大手伺候着她洗漱进食,又一勺勺地喂着她喝药。
她怎么回到过去了,不要,别碰我,好恶心,不要,离我远点。求你,放过我,离我远点。深陷梦魇的平阳无法逃离开来,拼力挣扎踢打着,身上冷汗淋漓。
突然一声呵斥吓住了她,“别乱动,乖乖吃药。”
离我远点,她拼力启开唇,却怎样也发不出声。眼泪急得流个不停,却得到对方细心地擦拭,端过药碗继续喂,突然一声熟悉的女声响起。
“王爷,怎么,妹妹今日身体又不好了?”
正在她震惊到无以复加时,qiáng烈的恨意bī得她居然睁开了双眼,刘兰芝?!她怎么还在这,该死的女人,平阳颤抖地伸出手想拽住对方,甚至掐死她。
“娘亲,你怎么了?不要吓嫣儿,呜,娘亲,你醒了醒!秋月姨姨真坏,你吓我,娘亲好好的呀。”
“嫣儿……”
眼泪瞬间决了堤,平阳不敢相信地瞧着眼前梳着双丫髻的文嫣,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坐了起来,将嫣儿揽到怀里,拼力抱紧,放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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