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脂玉佩已经无意识的滑落在chuáng上,孤零零的渐渐失去这个女子的温度。
云烟冲到佛室里去,她来不及去点灯,摸黑凭着自己的记忆就去摸欢喜佛的神龛下。在他们成亲的夜里,一拜天地,胤禛正是开了这个机关。
果不其然,那里有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中指摸到一个突起。她去按它,却按不动,额间渗出汗来,停停又用两只手指去往外拨,格哒一声,动了。
云烟抬头看着正对面的那堵墙,正如那夜里一样,缓缓的开了,露出外院的月光。她起了身,快步的跑出去,墙在她身后缓缓合上,渐渐隐去室内红帐和欢喜佛的样子。
这是四宜堂后门院墙上最隐蔽的一处,一身白色单衣的云烟站在墙角灌木边,风chuī起她单薄的衣角。借着淡淡的月光,她将掌心贴在冰冷的墙面上,一点点的摸索着墙面。她不知道,那道小暗门还在不在。
快八年了,如果她记得没错,那个胤禛抱弘晖离开时的小暗门就是在离墙角转折处很近的位置。
跟他一起生活十几年,知道他在何处总会为自己留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出路。而那个最隐秘的出路,在那个生死攸关的夜里,他用了。
当云烟终于拉开那扇隐蔽小门的时候,她闻到扑面而来的空气里那种淡淡的火药气和喜庆的喧闹气息。
鞭pào声忽然间更热烈的噼里啪啦的轰鸣起来,笑闹声直至鼎沸,听得更加真实而震撼。从这样绵延不断的鞭pào声就知道今晚有多少王公到场,有多么盛大隆重。
小门外只是一条僻静小巷,空落落的没有人,在渐黑的晚上更显得凄冷。
而云烟早已顾不得,她像在追赶一个心中唯一幸存的光亮,没命的跑起来。
黑暗中有些石砾,险些将她绊倒,还好她扶着墙。她顺着声音来向,匆匆的紧扶着围墙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头柔顺青丝被夜风chuī在脑后肩头,苍白的小脸上只剩一双眼睛清澈见底。
小巷幽深且长,只路过一棵静悄悄的树。黑暗里她顾不上害怕,她的腿已经没有力气了,但她不知道哪里来的能量,好像手脚都不是自己的,只剩奔跑。足上的拖鞋跑起来踏踏的声音,轻轻回dàng在小巷里,被鞭pào声掩盖。
她向上苍许愿,她此刻只希望能看见他,哪怕一眼。
只有这样一个愿望而已。
这一次,老天似乎第一次垂青了这个一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女子。
豁然间,灿烂的灯火就出现在转角间。
灯火阑珊,天涯朝暮。
云烟苍白而纤细的手指死死的扣着墙,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以为她该剧烈的喘息,但她没有。
纵然远处是人头攒动的场面,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样。
他高大的身子穿着大红色的喜服,那狰狞飞舞的龙纹衬托了他无以伦比的威仪。他比十多年前,更英俊了。只是静静的站在喧闹里,衣襟而袖口的魅力就敛住了万千雍容。
每每这样远远的看着他,总是陌生的。
他是雍王,他也会是雍正皇帝。
她是云烟。她也是晓禾,一缕异世界无家可归的灵魂。
她不知道,灵与ròu是什么关系,许是前世今生,许是灵魂转换。十几年来,这具身体的xing格,记忆,与她的灵魂时常煎熬争斗,终而灵ròujiāo融。好似,她早就是云烟,这个身体的苦难已经深入发肤。
在鞭pào齐鸣锣鼓喧天的尽头,火光绵延,多人抬的大花轿带着无比荣华的胜景徐
158、真相大白...
徐走来,铺天盖地的红色,一路繁花似锦。绵延不断的嫁妆队伍尾随其后,一路围观者鼓掌者甚众。这是每个女子梦中的婚礼。
她想看的更清楚,于是她不自禁走的更近,从黑暗处往远远围观人群后更近一些,离他更近一些。
当她站在人群后看着,他潇洒的拉弓she轿门之时,那专注而冷静的侧脸,炯炯的双眼。
当一身华美喜服的新嫁娘被女官扶下花轿来,盖着jīng美的红盖头。命妇扶着她优雅的跨过火盆,夜风却忽然有些调皮的chuī的盖头飘摇一下脱开去,围观的人群顿时齐然发出赞叹:新娘子,真美。
是的,年氏很美。而且是他喜欢的类型。窈窕娇小的身材,一张汉族美人jīng致柔美的瓜子脸,一双翦水秋瞳脉脉含qíng,我见犹怜。比李氏年轻的时候还要更美上三分。
云烟看见他身姿敏捷的单手牢牢抓住飘落的红色盖头,目光落到新嫁娘jīng致娇美的脸庞上,与她受惊娇羞的眼神相遇。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似笑非笑,被火把映照得灼灼光华。
心大恸。
海誓山盟,chūn夏秋冬。万般qíng衷,浮生若梦。
他不知道,她就站在这里远远的看着他。
她不知道,当他和新嫁娘进府的衣角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她是怎样才能克制住自己的喉咙,她的指甲断了两根她也没有感到疼。也许她早已经喊不出来,纵然内心如何呼唤,也阻止不了自己的心坠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满地的pào竹,满地的红色。夜色已冷,不见归路。
脑海里回dàng着当初两人许下生死同衾时的誓言。
她扶在墙上,再回首,全身已经失去了力气,眼睛也看不清了。满眼只剩下面前黑dòngdòng的巷子,像心灵的深渊,不知道通向哪里,让她感到浑身战栗。
她忽然像失去了方向,茫然的走着,她不知道她要回去哪里,只能任由身体的本能。
她该回去是吗?
回到四宜堂里等他不再需要她,她便带上自己跟他之前攒的工钱,一个人去海角天涯,山水田园安老一生。
还是打起jīng神养好身体去栓牢他的心?后宫佳丽三千,是否拼死也要改变历史的轨迹,不能让他爱上别的女人,不能让别人为他生那么多孩子,不能让她进入帝陵合葬?
这是她要的么,又是他要的么。
路这样远,她真的好累,不知道还能不能走下去。体力的透支让她感到严重的虚脱,脚上的拖鞋也不知道何时早已走掉一只,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沙砾磨破了她的脚心,有些斑斑血迹。
她眯着眼睛才能聚拢些目光,那棵树仍旧静静的站立在那里,与风中沙沙作响。
巷子里忽然不知从哪飞进一只迷路的惊鸟,在黑暗里惊慌的扑腾翅膀横冲直撞着从云烟脸边擦飞过去。
她在黑暗中毫无防备的突然被不知什么东西一撞,被惊得三魂飞了两魄,一大步踉跄的往前跑。
她摔在大树前的时候,只觉得头撞上了树gān,眼前就彻底黑下去,单薄的身子软趴趴的滑倒在树下,咬牙想爬起来,只微微翻过身却再也没有力气了,仰躺着渐渐失去意识,温热的血从额间缓缓流下来,慢慢失去温度。
树叶随风沙沙的响着,有几片枯叶飘落在她渐渐冰冷的身躯上,在沾满灰尘的白色单衣上轻轻的打着转。
幽暗的巷外不远处时时传来带着喜庆的喧闹声,一阵高过一阵。
雍王府大门前两尊庄严威武的石狮子挂着大红色的红色绣球,门内灯火辉煌。
159
159、镜花水月...
作者有话要说:
背景音乐
人们都说在侧福晋年氏进入雍王府的这晚,雍亲王书房里忽然发生了一场意外大火。
熊熊冲天的火光像一曲燎原而古老的咒语,仿佛暗示着这个新妇一生的命运。
据说,只是下人不小心碰落了烛台而已,而那下人早已死在那场大火中。
这之后,很久都没有人再看到雍亲王,有人说他在大火中受伤,有人说他向康熙告假去了寺庙斋戒。
没有人知道,那场大火是如何发生的,就连雍亲王的贴身近侍苏公公也不完全知晓。或许,当真是碰落了烛台,但是那个碰落的人,却该是这个书房的主人。
没有人知道,为了一个犀牛角的小匣子,他在大火中翻找了多久,几乎深陷火海。
什么也没有带走,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只剩下一块断了绳的禛字玉佩,孤零零的躺在大chuáng上。
她的小箱子里,全是她从前历年攒下的工钱,一张张银票存的整整齐齐。还有一个廉价简陋的小香炉,明显用了些年头,被抚摸的异常光滑。一本一本都是他多年写下的诗稿,用针线装订的及其仔细又爱惜。所有当初jiāo予她的钱柜钥匙,一把一把都做了标记,一分不少。那个犀牛角的小匣子放在最角落里,里面的结发,凤眼红宝的戒子,红绳,月老签,婚书,珐琅彩虎牙……什么也没带走。
任凭全体粘杆暗卫将雍王府,将周围乃至整个京城搜得底朝天,尤其是八贝勒府,也再没有她的存在。
她,消失了。
这个女子像一丝不存于这个世间的空气,没留下只言片语,像一朵云一缕烟,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蒸发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涧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