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叹气,她也并不真的想要为难老人,思量半晌,才道:“老封君也不必让令孙到我们王府来负荆请罪,我家王爷正忙,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只是,我有几句话,想和老封君说,您老别嫌我孟làng!”
“哪里的话,王妃请说。”
周老封君见顾婉不像是得理不饶人的,心里略略一松。
顾婉低声道:“齐东侯府传承百年,能有今日,着实不易,子孙后代若是言行不正,恐怕就是这一次的坎过去,还会有下一次!六郎为了自家良田,毁乡农的田地已是大错,还敢带人围堵别人,甚至意外害得人家妻子差点儿惨死,还失去孩子,看你们家六郎的行事,这显然不是喂一一次,以前还不知道发生过多少回,以前都没有闹出事端,便顺顺利利地过去,若是长辈纵容,他不知后果,怕有一天真会惹出滔天大祸,祸及家族!”
“我听说老封君也是信佛之人,还请多存几分怜悯之心,对子孙严加管教,至于六郎,他错事已做,不是做做样子负荆请罪就够的,若是真有心,不如就去齐州帮忙修河堤吧,想必一场大水过后,河堤的整修要提上日程了。”
周老封君一抬头,见顾婉虽然漫不经心,但显然不是说笑,心中一苦,却还是低声道:“王妃放心,老身明白。”
送走了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周老封君,顾婉长吐出口气:“咳咳,我还从来不知道,原来理直气壮地教训人,感觉还真不错!”
宝笙哭笑不得:“王妃这是跟王爷学的吧,也太促狭了,人家一个贵公子,哪里吃的了那个苦?”
顾婉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道:“我这是让那位老封君宽心呢,如果我一点儿都不计较,什么刁难都没有,恐怕对方才会担忧,生怕我暗中使坏算计他们,哎呀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人的通病。给齐东侯府找点儿乐子,既出了一口气,也算是尊老,省得老封君诺大年纪,再急出毛病,那可是我的罪过。”
宝笙摇头:“刚才王妃还没说够?可别养成出口就是一堆大道理的习惯,真要这样,怕是王爷要受不了了!”
顾婉挑眉失笑,也不去计较宝笙的‘无礼’:“王爷还没回来?”
其实这几日沐七挺闲的,并没有做什么公事,只不过听说老封君要登门,不大耐烦应酬,一大早就拉着齐长关一起去打猎了。
虽然这时候不是适合打猎的季节,可见齐长关一次很不容易,他总要尽一尽地主之谊才好。在这个通信不发达,jiāo通不发达的年代,一对好友分别,想重逢就要看运气。
☆、第二百五十三章友谊
“刚才让阿同传回了信儿,说是晚上不回来,要在外面用饭。”宝笙应了一句,手脚麻利地撤下刚才周老封君和顾媛用过的茶杯,又重新给顾婉拿了一叠小点心填肚子。
最近她们家王妃总是喊饿,一天到晚嘴巴不停,小厨房的火都是彻夜生着,就怕半夜三更顾婉睡不着觉要找吃食儿。
对此,顾婉心里多少有数,怕是又有了身子,只一时还不确定,并没有告诉沐延昭和那一群长辈,不过,顾婉自己到是注意了,行走坐卧,比往常架了几分小心,也亏得这几天她们两口子再没出去游玩,顾婉本来又好静,便是再添上几分娴静,沐七也没察觉出不妥,要不然,怕是瞒不过耳边人。
“虽然王爷不回来,你们还是给他留个灯。”
顾婉抱着个软枕头,倒在榻上,眯着眼睛养神,有一块儿没一块儿地往嘴里填点心,想起早晨走时,自家男人兴高采烈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去打猎而已,居然弄得跟几年没出过门儿一般,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把他拘在家里不放他出去。
想必是因为有齐长关相伴左右,顾婉叹了口气,她该说服齐长关留在京城,虽然沐七从来不说,但她知道,那个男人不是不挂心,都说君子之jiāo淡如水,可真正的至jiāo好友,相隔天涯,又怎么会不互相牵挂?
奈何齐长关是野láng,用铁链子栓,也不一定栓得住。何况,两人分隔开,沐七就永远也不会知道罗晓婉的死讯,若是相聚。这个秘密恐怕就再也保不住。
罗晓婉的死,说是全怪齐长关有沐延昭这个朋友,似乎有些不合适。但无法否认,那个女子的死亡,或多或少和沐延昭有关系,若非齐长关和沐七jiāo好,水泽又怎么会抓住罗晓婉相要挟,要不是为了救顾婉,齐长关又怎么会抛下身怀六甲的妻子。迟迟不归,说不定,罗晓婉和那个生下来便死去的孩子,就能好好地,幸福地活着。
顾婉心中有些酸楚。闭上眼睛,qiáng迫自己不去想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罢了,就让他在外面多玩些日子,过几日,怕是又要忙了。
大庸郊外,有数个猎场,皇家猎场自然是最大最好的,但沐延昭与齐长关,却只在郊外荒山野岭间奔驰。
那皇家的猎场再好。里面却没什么野物,多是被人喂养出来的,类似于家养的禽shòu。
秋日,郊外的风很大也很冷,拂过山岗,chuī断了枯huáng的糙木。沐七骑着马,慢慢悠悠地走在这乱世劲糙之间。
齐长关就跟在他身边。
天色将暮,说是打猎,实际上沐七马上除了两只野jī,再无收获,到是齐长关,马头上挂了一只全须全尾的金钱豹。箭只从眼睛穿过,让这金钱豹的毛皮不损分毫。
沐七一眼瞟过去,就极喜欢:“正好,冬日到了,给我家娘子做一身皮袄。”
他说的那般理所当然,逗得齐长关难得一笑,他的笑仿佛寒冰初化,chūn暖花开,心里升起舒缓的暖意,渐渐把被江湖风雨chuī的僵冷的四肢,暖了回来,体力渐生,到似是回到十四五岁时,无忧无愁无焦虑。
沐七看了看天色,笑道:“吃饭吧,试试你的手艺,我都有近十年没吃过子羽你的烤ròu了。”
齐长关身上的伤,其实还远未好,但他这会儿,却没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痛,有些苍白的脸上也有了光:“我这就去给你找吃的!”
说完,他跳下马,钻入山林,远远望去,还是能看到一丝漆黑的衣角,显然,齐长关即使知道,沐七身边有几个侍卫在,也不肯离他太远。
他本就不是个轻易相信人的,他不在便罢了,他在这儿,就绝不肯把沐延昭的安危托付给别人。
沐七失笑,席地而坐,随手折了一只叶子,就口而chuī,是诗经的曲调——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类,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
不多时,齐长关便回返,手里拎着一头毛色鲜亮的野láng。
沐七扔了手中的树叶,由着它随风飞去,从马上解下一口铁锅,洗gān净装了半锅山泉水,生火烧开,又把自己打猎过程中随手捡来的野山菌,通通放入,齐长关也跟着过去,给他手里的野láng去皮剔骨,那树枝串在一起,架在火堆上慢慢烧烤。
lángròu很硬,味道也并不佳,即使有沐七提供的调味料一堆,也抵挡不住那种腥气,但两个人都很开怀,沐七看着齐长关认认真真地拿刀子搁下最好的ròu,用叶子包好,递到他的手里。
夜色渐浓,天上星星满天,两个挚友坐在一起细谈。
齐长关本不是个多话的人,但在沐七面前,肚子里却有说不完的话。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即使是在火光的映衬下,还是显得苍白如雪,身上也有点儿微烫……他受了伤,伤后总要发烧。
夜风寒凉,齐长关脸上升起一抹晕红,觉得头有些重,他在沐延昭面前身心放松,没那么紧绷,不自觉就倚靠在旁边的树上。
沐七此时才隐约看出来他似是病着,心底喟叹,却不露声色,只是调转了一下身体,挡住风口,笑道:“夜里露宿荒郊不好,露水太重,容易着凉,我记得东郊有一家酒楼,不如去喝两杯?”
齐长关从不会拒绝沐七的要求,乖乖地骑上马,迷迷糊糊地跟着他走。
“你怎么会来中原?”
这些年来,齐长关一直在塞北糙原上,很少涉足中原,沐家的商队有时会去糙原,偶尔也带回他的口信,或者一些小礼物,沐延昭还以为,齐长关是想在糙原上定居,不在回来了,毕竟,他的来历实在有些问题,在中原久居,并不是一件好事。
齐长关略微沉吟,只是道:“我听说燕国公家的人还没死绝。”他这次来中原,是因为得到消息,教养他长大的组织‘血盟’,接到暗杀沐家人的生意!
沐家的人,自然包括沐延昭。
血盟从不失手,他不得不来。
“你如何知道?”沐七挑眉,燕国公好歹也是前朝皇族,诛九族牵连太大,自然不可能除根,最近他听探子汇报,本该一蹶不振的燕国公家里,似乎有些异动。
52书库推荐浏览: 弄雪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