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世子妃,”已经嫁了人,梳了妇人头的湘云欢欢喜喜进来,“世子来了,来接世子妃呢。正在前头给老爷拜寿,说一会儿就过来给夫人请安。”
李氏笑着拍拍绮年的肩:“快理理头发,jīngjīng神神地去见世子。”
绮年抿了抿嘴唇,用力点了点头。
赵燕恒直接从衙门过来,见了吴若钊,拜寿之余少不得再说几句朝中的风向,这才进来给李氏请安,说了些家常闲话。李氏看看天色,恋恋不舍地开始撵人:“在娘家时间不可过久,仔细别人说闲话。”将二人一直送到兰亭院门外才回去。
绮年上了马车,看看时辰其实还早,便含笑看了赵燕恒一眼:“世子又早退了,不怕上司查问么?”
赵燕恒倒微有些讶异地瞧了她一眼,也弃马上了车:“世子妃今日好似心qíng不坏?”好几天了,他都见绮年有些恹恹的没jīng神,问她又不肯说,就是今儿早晨出门的时候也还没什么jīng神呢,这会儿怎么又……
绮年挽住他一条手臂,笑嘻嘻地把下巴垫到他肩头:“嗯,跟舅母说了半晌的话,舅母给我讲了好些东西,算是想通了吧。”
赵燕恒微一扬眉:“想通了什么?”
绮年歪在他身上想了想,不大好意思地一笑:“不告诉你。”说出来有点怪丢人的,夫妻一体,她先想着打退堂鼓了,实在有点不大好说出口呢。一直以来是她觉得自己的婚姻观念很新颖很合理,可是事qíng到了眼前,反而是她先软了,真是没出息!
赵燕恒看着她又鲜活生动起来的眉眼微微笑了:“竟敢有所隐瞒?还不快快招来!”
“妾身就是不招!”绮年捏着嗓子唱戏似的念了一句,还没念完就把自己酸倒了,“不来了不来了!今儿时间还早些,我想去看看悦然。这又要过年了,今年还有个孩子,看她们的东西是不是都置办齐全了。”
赵燕恒点点头,吩咐车夫转了道,直奔城北的小院去了。
小院里十分安静,看门的仆人拿着把扫帚在扫院子,一见赵燕恒和绮年来了,不由得两眼一亮,连忙上来请安。绮年一边走一边问:“林娘子和林姑娘都好?孩子怎么样?”
仆人忙道:“林娘子好着呢,正哄着哥儿睡觉。林姑娘——不大出来。”
绮年不由得就叹了口气。遭逢大变,谁都会觉得受不了,但算算从林家出事到如今都一年多了,林悦然若还是不能调节过来,那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宛氏听见小丫鬟说郡王世子和世子妃到了,急忙迎出来,又叫小丫鬟把林悦然也请到自己屋子里来。她产后调养得不错,人也丰润白皙,若不是在丧中穿着素服,只怕气色还会显得更好些。chuáng上的孩子也是白白胖胖,正闭着眼睛睡得小猪一样。绮年随口问了她一句qíng况可好,宛氏就没口子地感激起来:“……过年的东西都送过来了,这一年了,多亏世子和世子妃慈悲,不然我们孤儿寡母的早就没法活了。我一直想着自己做些绣活贴补一下,也让世子妃少破费些,只是这孩子一落地,我忙得实在腾不出手来,小姑最近身子又不好……”
正说着,林悦然悄没声儿地进来了。绮年一抬眼,倒吓了一跳:“悦然,你——”不说形销骨立,也是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chuī走的,脸色更是白里透huáng,半点都没有青chūn少女的血色,进来看见赵燕恒,往后退了退,低声叫了一声:“周姐姐。”
“你怎么瘦成这样!”绮年忍不住过去拉她的手,触手冰凉,“你这样——这么不爱惜自己身子,伯母在天有灵,会怎么想!”早就听送东西的下人说林悦然身子不好,时常请医吃药,但竟瘦成这样……
“我该早点来看看你才是。”绮年有些难受,“自己的身子还得自己当心,别人替不了你。你这样——是要让伯父伯母走得不安心么!”
赵燕恒退到外屋,林悦然就一头扑到绮年怀里呜呜哭了起来。宛氏直叹气:“世子妃恕罪,小姑年纪小,实在是——”
绮年安慰了一会儿,看林悦然止了眼泪才道:“万不能再这样了。”
林悦然拭着泪:“姐姐,我该怎么办?我心里怕得很。”
绮年怜悯地摸着她的头发:“总会有办法,可你若身子垮了,就是有一万条出路你也走不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林悦然如今身子虚得厉害,痛哭一场便觉得疲倦,绮年也觉得时候不早,便起身告辞。
宛氏一直送到院中,擦着泪道:“世子妃若得闲多来劝劝小姑罢,我这嘴笨,也不知怎么劝她。还是世子妃说得透彻,小姑也听得进去。”
绮年叹道:“我若得空就来。”
宛氏千恩万谢看着郡王府的马车驶远,反身回了屋中,见林悦然还呆呆坐着,叹了口气道:“世子妃真是好心,若是没世子妃,如今咱们只怕连个栖身的地儿也没有。”觑见林悦然点头,便又叹了口气,“只是世子妃跟咱们家非亲非故,因着跟婆婆的qíng分照顾我们一年多已然是极难得了,难道还能照顾我们一辈子不成?何况世子妃是郡王府的人,郡王府怕也不愿她拿着钱来贴补外人。”
林悦然这一年多来还沉浸在父母兄长突然身亡的悲痛里,竟没仔细想过这事儿,不由得抬头去看宛氏。宛氏仿佛没看见她的目光,径自低头去哄着已经醒过来的孩子,一面悠悠叹道:“倘若咱们能跟郡王府沾上点关系,世子妃要照顾咱们也就名正言顺了。唉,宝哥儿连爹都没有,将来可怎么办……”
她抱起儿子哄着到净房里去把尿了,只留下林悦然怔怔坐在炕边上,若有所思。
绮年和赵燕恒回到郡王府,在二门处就看见一辆马车,上头是英国公府的标志。进了节气居,绮年一边更衣一边随口问道:“县主回来了?王妃可说过要留饭吗?”
小满捧着净面水进来,闻言便答道:“县主是哭着回来的,说是跟姑爷闹了脾气,正在丹园哭呢。世子妃要不要晚些再过去给王妃请安?”别这时候过去又撞在赵燕妤的气头上,再无缘无故的受气。
绮年皱皱眉:“还是这会儿过去吧,若是去晚了,王妃更有得说了。”
赵燕恒已经宽了外头的官服,闻言接口道:“我陪你过去。”
绮年心里暖洋洋的,弯起眼睛一笑:“不必的,我去请个安就走,你去跟父王说话罢。”郡王府的规矩,儿子们十五岁之后,再从外面回来就是去外书房给昀郡王请安即可,女儿和媳妇们才到内宅去向秦王妃请安。赵燕恒肯陪着她去,她自然高兴,但是一定有人会借此说闲话的。
丹园里悄没声息,丫鬟婆子们都一个个噤若寒蝉。绮年进去,正碰上赵燕好出来,一见便拉了她的手低声道:“嫂子先别进去罢,王妃在里屋问话呢。”本来她和张执的婚期都定下了,太后这一薨逝,一切都只得往后拖了。
绮年皱皱眉:“三妹妹这是怎么了?”
赵燕好看看四周并无丹园的丫鬟,便轻声道:“听说是打了阮世子的贴身丫鬟,阮世子就动了手……王妃正把姚huáng叫进去问呢。”
“打了丫鬟?”绮年不由得有些疑惑,“英国公府也不致这样的没规矩吧?”因为打了丫鬟,阮麒就对赵燕妤这个正经的世子夫人兼县主动手?只怕里头还有内qíng,难怪姚huáng被秦王妃叫去问话,凭着赵燕妤说,大概理由都是她的了。
当然,绮年在这么想的时候并不知道姚huáng在秦王妃面前说了些什么,如果她知道,必然会是另一种想法了。
“香薰球?谁的香薰球?”秦王妃沉着脸。看见赵燕妤脸上的掌印,她真是怒不可遏。掌上明珠一样的女儿,从小到大一指头都舍不得碰的,如今出嫁了倒挨了打,这是什么道理?
姚huáng背后的冷汗已经湿了内衫,喃喃道:“姑爷没说,瞧着也不像那两个丫头的……”到底要不要说?若说出来,只怕立时就是一番风làng,事qíng闹得大了,对县主又有什么好处?难道还真能跟阮家和离不成?还是要闹一个世子妃与阮姑爷婚前私相授受出来呢?
“那香薰球是什么样子,可拿来了?”秦王妃yīn沉地问,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两眼紧盯着姚huáng。
姚huáng一头一脸的汗,只能低下头去:“被姑爷拿回去了。上头好像,好像是四方联的合欢花。”
秦王妃冷笑道:“好一个合欢花!那必是什么狐媚子送的了——你说合欢花?四方连续的合欢花?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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