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老夫子住的地方,是学堂的后院,有侧门直通外院的。而学堂的厢房,有几间是原来贺大少爷和贺二少爷的专用书房。现在这二位大少爷都去了外院,有赵先生带着钻研什么时政策论政见要闻民生大计去了,据私下听闻还要研究这科主考官的喜好习惯等等,还要研究分析以前各届考生的题卷优劣,总之要弄懂的事儿多了去了。目前这园子里的小学堂,就是娃娃兵们根据地。
就是这学堂这片儿地,不拘哪处,前堂后院侧厢,哪屋都有暖墙,十分舒服。所以冬天天大冻的时候,学生仔们不想钻进冷呵呵的风里去,便多是在这里滞留,由服侍的过去院里厨房领了午饭回来吃。六小姐贺明琼同学十分不幸被罚的,就是那带到这里吃的午饭。
别人的屋子里大多也有暖墙,只贺明玫的西厢,唯一的供暖系统便是炭炉子。她一进学堂简直就不想挪窝儿啊。
什么江南烟雨,大漠飞鹰,糙原驰马,雪山巍峨,才几天,贺明玫就听他眉色飞舞着讲过了这四个地方,倒也听得十分有趣。
说到雪,老头儿很有些感慨,对贺明玫道:“你看我们这里下雪,白华华的一片,厚厚的一层,可是太阳出来一晒,就没了。你知道离这里很远的西边那里下雪是什么样的吗?那里下的雪是huáng色的,一粒粒硬硬的,太阳越晒越硬,碎成粉也不会化,时间久了就成了沙,满地的沙,大片大片的huáng沙。”
原来沙是天上下下来的huáng雪噢。
贺明玫觉得这老头儿十分有想象力,不过敢跟小盆友比想象力么?她笑眯眯道:“我也知道有个地方,雪大片大片的飘,到处白华华一片,厚厚的一层,越积越多越积越厚,年复一年,人都不能在那儿生存,最后那里只剩下了雪。满眼的雪,永远都不化的雪。”
“为什么永远都不化呢?”
“因为太阳不出来晒啊。”
简老夫子无语暗思,那不是雪山么......
“我还知道一个地方,那里天上下的雪是绿色的,象糙籽儿一样,落到地上,就长成糙,长啊长啊,长成大片大片的糙。那里的地上,到处绿绿的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绿。”
简老夫子奇道:“下糙啊......你怎么知道雪山和糙原的?”
贺明玫:“不是你讲过的吗?”
“我有这么讲过吗?”
贺明玫不理,人家也加了一点想象好不好。她接着道:“我还听说一个地方,天上从来不下雪,你猜都下什么?”
“下什么?”
“下的水啊。”
简夫子翻眼:“那不就是雨?”
“真聪明。谁说不是啊。那你猜那些雨是酸的还是甜的?”
“酸雨?”
“是咸的。那咸雨下啊下啊,地上的水就越来越多越积越深,最后,把山树田屋全都深深淹没看不见了,只剩下大片大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汪洋大海。”
“小丫头,你连海都知道?听谁说的?”
“多新鲜哪,尼尼就是从山的那边海的那边过来的。”贺明玫拍一拍怀里的尼尼,问道,“对吧尼尼?”然后一脸得意地看着简夫子。
简夫子点了点下巴,下巴上的几缕长须便也跟着飘了几飘,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恍然样子来,问道:“你知道这小狗为什么长不大么?”
“为什么呢?”
“因为它胡言乱语信口雌huáng嘴巴上象开了河。”忽然外面有个清朗的男音笑道。语音未落,一道欣长的朱色人影从门口走了进来,正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有些模糊了他的容貌,只看到那周身罩着的一层暖洋洋的光晕,和那光影中那张慡朗的笑脸。
唐玉琦走进来,对着坐着的简老夫子揖首鞠躬行了一礼,道了声:“简夫子好。弟子叨扰了。”
以简老夫子坐的位置,他应该是早就看到唐玉琦的吧。此时他撇了下嘴,一副不待见的样子道:“谁是你的夫子,你是谁的弟子?”
唐玉琦听了,笑嘻嘻的并不在意,道:“可是想要弟子jiāo些束修以正名份?”
简夫子便再翻了翻眼,傲骄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这两人,竟是老相识。
贺明玫尚对着凭空出现的这五表哥呆呆的,就见唐玉琦伸手抱走了她身上的尼尼,揉着它的脑袋问道:“塔塔,你受连累了。你跟着某人学坏了没有,嗯?”一副完全没看见某人就在边上的样子。
贺明玫忙站起身来,指着椅子笑着让道:“五表哥好,五表哥请坐。”
唐玉琦这才笑看着她道:“上次只脑袋贴榻上半歪着头看人,这次倒懂礼貌了,又起立又让坐的。”然后他又揉揉狗狗脑袋,道:“塔塔,是不是你教的某人懂礼貌了?”
贺明玫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转身去倒了杯茶给唐玉琦,道:“五表哥请喝茶,还有,它叫尼尼。五表哥你不要乱叫它,免得它这里分裂。”说着点了下尼尼的脑袋。
唐玉琦问:“小东西,你真叫它尼尼啊,你这么叫它才分裂呢。可怜的塔塔,你受了某人多少折磨啊。”
贺明玫顾不得跟他磨嘴皮子,只心里隐隐觉得十分不妥。因为天暖,今儿大伙儿都回去吃午饭去了,这会儿子只有她在这儿和简夫子闲话,不知道这个表哥何事到访。“那个,五表哥,你吃过午饭了吗?见过我家太太了吗?”
唐玉琦撇嘴不看她:“自己作客没礼貌的人,以为别人跟她一样吗。”一语了又转身笑嘻嘻地问她道:“唉,小东西,那马的事儿,你跟姑父说过了没有。”
贺明玫当然没说,当战马是那么好要的么,要徐徐图之。但想起尼尼的抚养权,便道:“催什么,正想着法儿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唐玉琦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我不催不急,我等着吃那热豆腐。”然后他稍凑近了一点儿,道:“等你要来了马,我保证带你骑马去,到时我跟姑姑姑父说去,定然教会你跃马扬鞭。”然后他头挪离稍远点,歪着下巴怀疑地盯着她的脸,带着抹考量的意味儿道:“你不会是那种胆儿小不敢学的吧?”
贺明玫不吃这一激,不好意思地慢慢道:“其实......我是。”
被冷落的简老夫子十分不满,用手指敲了敲茶杯,道:“我也要喝茶。”贺明玫忙起身续上。
唐玉琦道:“简老夫子,弟子今儿个就在这里跟着您老念书,请您老多多指教弟子吧。”
☆、第28章
简夫子看着唐玉琦道:“好,束修什么的你看着办,只不过拜师礼是要的,我现在困了要歇午,你在这儿在我捶着腿,捶到我睡着了,下午晌老身便准你入课室。”
唐宝琦欢叫着:“得令!来来来,夫子快躺下,有事弟子服其劳,再不用您动一根手指头的。”
简夫子被他拉着往榻边走,一边问道:“你个大少爷会不会gān啊?”
唐玉琦道:“瞧好吧您哪,可别到时舒服得爬不起来。”
明玫暗笑,刚还喝浓茶来着,能睡的着吗?
简老夫子上了榻,闭上眼睛养着神,唐玉琦拿个美人锤有一下没一下的捶着,一边问在旁边有些不知道做什么好的明玫:“小东西,你也不问问我什么时候来的和来做什么的?”
明玫老实地问道:“五表哥什么时候来的,来做什么来了?”
简夫子用鼻子哼笑一声,把头扭向榻里侧,不理这二只。
唐玉琦也笑起来,夸了声真乖,道:“我早就来了,某人开始说什么下糙籽儿雪的时候我就来了。来,塔塔。”说着不住招手,让明玫把塔塔抱过去。
简夫子实在忍不住,闭着眼睛cha嘴道:“某人可是叫小东西?或者也可叫明玫者?”
唐玉琦就大笑起来,连连点头道:“简夫子你真是,睡着了都比别人聪明些。”
那边明玫却不肯过去,只把手一松丢下狗狗,狗狗就朝唐玉琦跑了过去。
“你看,我一叫就来了吧。还是我的狗狗亲我。”唐玉琦边说边伸出一只手去揉了揉狗狗的背。
“狗狗不是鼻子最灵么?你悄悄站在外面那么久尼尼都不去找你,可见没忘也差不多了。”明玫取笑他。
“那有什么,女孩子家身上总是弄得香喷喷的,定是你把我塔塔鼻子给熏坏了。我抱一抱也就又认回来了。来塔塔,跳腿上来。”塔塔应声跳到唐玉琦的腿上趴着。唐玉琦就扬眉得意地看向明玫。
明玫手指随意地拨弄着茶盅,正想着这家伙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到底闻过几个香喷喷的女子呢,似乎经验老道的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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