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报的太监简直是个隐形人。
“和你一起用罢。”皇帝走到主位,幼猫儿一一被无qíng地赶下了桌,安排去该去的地方进食。
小宫女立即递上一双银箸,另备了碟碗。但布菜的宫人知道两位主子不爱她站旁边,避远了一些,只看着主子视线,将一些伸手够不到的菜盛到小瓷碟里端过去。
云露点了下头。
两人都没有提她早晚变化大的事。云露是觉得提了yù盖弥彰,他问她就答,他不问说明自己就找好理由了,别小看帝王的脑补程度。假如他极自然的有了答案,那她再提岂不是显得事qíng不一般。
毕竟延熙帝不是那种闷骚男人,什么事儿都闷心里想。
皇帝是愈发觉得她不是被下药就是下咒,因观她拿筷子的手尚有微颤,可见力不从心。所以他从没怀疑过他家妙妙是假装的。
只是效用过了,且又休息了一个下午,所以看着jīng神好些。
不过她身子虚,到底还是吃淡些的好。
云露筷子一动,还要往那盘糖醋里脊里伸,却发现筷子离盘子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再看近处摆的几样,琵琶大虾、牛ròu丝等菜都被挪到了对面角落里,她拨了一下饭,鼓着嘴不高兴地看着给宫人使眼色的小路子。
小路子双腿打了个颤,目光就是不往那边去,一边心里暗暗叫苦,祖宗,您别再瞧了,奴才也是奉旨行事呐。
皇帝淡然地用勺子兜了一块“明珠豆腐”放到她跟前的碟子里,“吃这个。”
云露握着筷子,看看皇帝,再看看碟子里的菜,默默地把脸别过去。
“不要鸽子蛋。”
明珠豆腐里所谓的明珠就是鸽子蛋,她一向是很爱吃的,豆腐倒在其次。可见这回是“蓄意"反抗。
皇帝没说话,替她把鸽子蛋夹出来。只这么一来,豆腐表面的中央地段就像被陨石砸出个坑,凹了进去。
她十分嫌弃,“丑。”
中华美食讲究色香味俱全,缺一不可!
皇帝仍旧没多说,他平静淡然地将豆腐捞来配饭吃了,转个眼又给她兜过去一块儿,上面的白鸽蛋颤巍巍摇晃了一下,云露心里也晃dàng了一下。
她握着筷子,看看皇帝,默默地转移到自己碗里吃了。
“乖。”皇帝露出了微笑。
云露咬着筷子纠结,刚刚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就屈服了。
总之接下去一顿饭吃的很顺利,她虽然没吃到想吃的东西,肚子倒是饱饱的,还让人泡了一盏金桔蜜茶消食。皇帝仔细观她举止面容,眉宇间又多出一抹倦色,只是眼神明亮,看起来颇为古怪。
小路子带着香料检验结果候在门外,皇帝趁着她和一一共进金桔蜜茶的空dàng出来听汇报。
“一开始查时倒没有查出什么,后来还是最擅长这方面研究的文太医出马,才得出了结论。”小路子说到这里莫名抖了一下。
别看这位小文太医年纪轻,原先几味宫里的禁药,都是他无意中研制出的。皇上用人不拘一格,看他在这方面有天赋,就不再让他看诊,腾出时间专门钻研这些。谁知道那些药都用到了谁身上……
“具体的作用暂且试不出来,文太医只说这香有些玄妙。再结合妙主子近来的作息、状态,猜度恐怕是能让人成瘾的香,一旦离了身闻不着了,就会发生意外状况。”
皇帝眉目一沉,威严由内散发而出,“解药呢?”
“奴、奴才问了,文太医说至少得要三个月……”小路子腿脚发软,他脑袋垂了半天才突然想起来,连忙道,“不过文太医说,香是不能闻了,但总让妙主子这般十分消耗jīng气神,他开了一张安神养神的药方子,多少能有些用处……”
至少能让妙主子不发魔怔,不过这句他不敢说出口。
“叫上小福子,你亲自盯着去太医院抓药。”
“哎?”小路子先是想到了福禄公公,紧跟着回味过来是跟在妙主子身边的那个,急声应了一句:“是,奴才这就去!”
等皇上身影远了,他才一拍脑袋,暗道,今儿被好事冲昏了头,越急功近利越出乱子呐。
妙主子的事,他得小心着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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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作乱的源头,事qíng就好查了。只是等人过去提审的时候,那位管香料的肖公公自尽了。这下虽更说明了芙蓉香有问题,但线索也就此断了。
云露又让人侧面推了一把,叫李明胜对张公公起了疑心。
沈美人在椒风宫听到妙贵仪出了事,接着没过两天皇上去了绮chūn阁,最后下了道禁足令的时候,心里有一瞬间的迷茫。
是姐姐?
不,是皇后!
淑妃用瓷盖拂开嫩绿的芽叶,望着它浮浮沉沉,微微一笑。她轻抿了口茶汤,甘香清冽,之后她就把茶盏平举搁到几上,不动声色的看着沈美人。
沈美人一如既往的冷面如霜。她面容姣好,又兼有世家女子的贵气,冷些也无妨。虽无盛宠,但皇上偶尔想换胃口的时候,也没落下过她。
此刻她虽仍旧保持着表面的冷静,但一滴细小的汗珠慢慢从她鬓角滑落下来。
淑妃很满意。
别人看不出,她却知道沈家两姐妹之间的猫腻。彼此互相敌视?她不信,恐怕为对方着想的程度比为自己还要深一分。
这次的事,沈香薇有能力、有地位、有动机,但没有谋害宠妃的胆子,她为皇后背黑锅的事,自己猜的到,皇上也猜的到,所以她不一定会死……
沈美人心乱如麻,再看上首的淑妃娴静微笑,目光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她指头攥进手心里,疼了一阵,终还是忍不住跪在了对方脚下。
“请淑妃娘娘救臣妾的姐姐一命……”她傲气,那一句效忠的话始终说不出口。
但双方皆能领会。
淑妃不像以往那般亲昵地将她扶起来,她从椅子上起身,居高临下凝视了沈美人片刻,嗓音却是轻柔,愈加引人颤栗。
“起罢。”
沈美人出神的跪着,眼睛里闪过不甘、痛苦、担忧、无助……
淑妃可不管她内心的争斗,只一手搭在嘉兰的手背上,缓步往外,“救不救的了你姐姐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本宫说了算,起来,跟本宫去见皇上。”
临走前,她回身吩咐嘉木道:“把芙蓉香都给本宫收到角落里去,从今天起不许再用。”
从肖公公身死起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倘与香料有关,到底是哪一味做的怪,她心里这点儿琢磨还是有的。这东西,不管是怎么回事,有问题。
只是皇上还没出面说明,她就先把东西扔了,未免显得手脚太长。
沈美人qiáng自从大理石冰滑的地面上站起来,听到芙蓉香的时候也是微微一愣,这香姐姐曾经提到过,似乎是警醒她不要用,原先她并没有注意到,只是因为不喜欢味浓的香,并没有用。
原来是因它而起。
她无法想象姐姐抱着什么样的心qíng,在明知前面是绝路的时候,一心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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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要去见皇帝,但实际上淑妃连问也没问,就坐肩舆来到了摇光殿。
这两日妙贵仪身子不适,众人不知究竟,但没去两宫问安却是事实,因此上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不过都叫小路子这尊皇上给的镇殿门神,给皮笑ròu不笑地挡了回去。
淑妃娘娘是个例外,小路子麻溜儿让人进去问过了皇上,便奉承笑着将这位主儿迎了进去。
云露这会儿没在chuáng上躺着,她只是偶尔“发作”,又不是病的下不来chuáng。所以皇帝一下了朝拐来看她,就被她捉住了,抹着纸牌玩“捉乌guī”。
皇帝似笑非笑,“胆儿大了啊。”这种捉对牌靠运气的事,万一他要输了,还真让她笑话自己是乌guī?
这才是大笑话!
云露充耳不闻,小手飞快地把牌洗好,抽出单张暗压在一边,分出两堆牌。然后十分乖巧地把皇帝的手打开,大拇指向里,把半副牌给他塞进去,如扇般抹开。皇帝就被摆成了“愿意玩牌”的姿势。
过程与她曾经布置皇帝怀抱这个暖窝的时候并无分别——完全遵照自己意愿,皇帝只是想折四十五度角就能折出四十五度角的纸老虎!
皇帝见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实在可人,到口的两句教训吞了进去,心甘qíng愿地陪她玩起了这种幼稚不动脑的纸牌游戏。
所以淑妃到的时候,就看见妙贵仪执着最小号的毛笔在皇上摊开的手掌心里画东西,一笔一划,神qíng很是专注。
她等了一等,才等到皇上懒洋洋的侧过脸,原先盛在眼眶里的宠溺消弭,那份示意再明显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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