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齐往回走,天边月色明朗,洒在地上便成了蒙蒙白霜。沐容举头望着明月,低头想着的倒不仅仅是故乡。
正发生的事qíng都够头疼的,连想家都没工夫了。
离成舒殿尚有一段距离,有宦官疾步走了过来,一揖禀道:“禁军都尉府苏大人求见,在广盛殿候着了。”
得,这是又不能一同回去了。倒也无妨,沐容本也不是那矫qíng黏人的xing子,听罢就要从他斗篷里退出来,他还在她腰间的手却一紧,回了那宦官一句“知道了”,意思是让他先退下。
沐容眨眨眼:“陛下先去吧……别耽误事。”
“嗯。”贺兰世渊点了头,解了斗篷摘下来完全披在了她身上,手上一边系着系带一边道,“先回成舒殿,若我一时半会儿没有回去,就别等了,回房早点睡。”
“……哦!”沐容应了一声,遂按住了他正给她系斗篷系带的手,手指一拽就要再解下来,“晚上天凉……”
“嗯知道。”他又一点头,微眯了眼笑道,“月中了……你得穿得保暖些。”
——沐容恍悟,这回她信期真快到了。
然后贺兰世渊看到沐容的脚尖又在画圈,眉头一皱:“又在想什么?”
“嗯……”沐容一边想着,一边绕到他身后,解了斗篷微踮脚尖给他披了回去,轻轻一笑,“同去广盛殿就是了。若不便让我听,我就去侧殿回避。饿了就找宫人备宵夜,困了反正侧殿也有小榻。”
说得贺兰世渊发怔,半晌才一哂,怔出一句:“……怎么突然这么懂事了?”
“嘁。”沐容轻哼了一声不理他这有些促狭的夸奖。
其实什么懂不懂事都是浮云,她完全没想太多。只是方才自己身上多了一层温暖的同时握住了他给她系带的手,明明是刚离开斗篷片刻就已有了微微凉意,这样走去广盛殿……不近呢。
前面一声低笑:“怕我冻坏了?”
“哪儿啊……”沐容翻翻眼睛,绕到他跟前给他系好带子,自己也缩进了斗篷里,一味地嘴硬,“这不是没带别的宫人么,我是怕陛下冻出个好歹来旁人都怪我没眼力见儿。”
贺兰世渊斜睨着她,腹诽说:说句软话你会死?
罢了罢了,不说就不说吧,不跟她计较。
☆、第93章掂量
二人停在了广盛殿外的长阶下,一同抬头瞧了瞧。殿门口没见苏砚的身影,应该是被宫人请入殿内等着了。
沐容抬眸看了看皇帝,问他:“苏大人知道么?”
“嗯?”贺兰世渊轻怔,很快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略有些窘迫,“咳……不知道,毕竟皇后……”
毕竟皇后还在世,他不能告诉外臣他跟旁人有了婚约。
一边如实答了一边怕她不高兴,沐容倒是一点头:“懂了!”说着迅速从他斗篷里溜了出来,伸手一指长阶之上的殿门,“我先跑上去了,冻不着。”
“哎……”贺兰世渊拦都没来得及拦,沐容便扭头跑了。月色下看她双手拎着裙摆,脚下步子很快,眨眼的工夫就跑到了长阶之上,一闪身进了殿。
正在殿中候着喝着茶的苏砚分明看着一个宫女的身影从眼前转瞬即逝,直接溜进了侧殿去。愣了一愣也没多问,顶多感慨一句如今御前的规矩越发没法要了。
皇帝在片刻后稳步进了殿,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侧殿殿门上一划,笑意在唇畔一转,遂朗然道:“这么晚了,有劳苏大人走一趟。”
苏砚起身一揖,起身间一声长叹。皇帝听出了些不寻常的意味,不禁一怔,睇了一睇他:“怎么了?”
“那瑞王……”苏砚又是一叹,“他透了点口风,让臣察觉还有大事,但又不肯说。”
“有意让你察觉了又不肯说?”皇帝凝神一笑,走去落座,“这倒奇怪了,若是大事,索xing不让咱们知道不是更好?说一半留一半吊着……他想要什么?”
“他想见沐氏。”苏砚答道。
贺兰世渊眉心狠狠一跳,断然道:“不行。”
“陛下!”苏砚重重唤了一声,苦劝道,“陛下护着沐氏不让禁军都尉府审不要紧,可瑞王……他就是要见一面,您何苦拦着?这是关乎大燕江山的大事。”
皇帝沉然无话,手中随手拿了本折子在桌上一下下轻磕着,俄而缓言说:“表舅……朕知道这是为大燕好,但有些私事……”皇帝沉下一口气,“沐容从前是瑞王的未婚妻,如今……朕想娶她。让她再去见瑞王,便是又提了她的伤心事,她夹在中间不好过。”
苏砚听得都哑了,半天才瞠目结舌地说了一句:“陛下您……就为不让个沐氏受委屈……”
“对,朕就是不想她受委屈。”贺兰世渊抬了一抬眼皮,“江山之争,本来就是男人之间的事、是皇族的事,gān什么把她一个女孩子夹在中间?瑞王为了这个打过她,朕若让她心里委屈,只怕还不如他直接动手打她。”
二人是君臣也是血亲,苏砚头一回听皇帝护一个女子到这个境地。小心翼翼得好像是捧了块稀世珍宝在手里,珍惜到莫说磕了碰了,就连一点灰尘都不想让她沾染。
是以苏砚沉思了良久,也知皇帝这个想法算不得错——人么,难得有个自己想一心护着的人,当然要尽力。
但他却是有点别的想法——或者说是因为在这个位子上,故而有点别的考虑。打量了一下皇帝的神色,苏砚道:“陛下是不是该问问沐氏的意思?”
皇帝摇着头轻笑一声:“就她那xing子,一问她定会答应,见了之后就把心事都自己藏着。”
……哦!这么回事!合着沐氏还是个表面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缜密的。这回苏砚懂了,怨不得皇帝这么捧着她,这必是见过她自己掖着心事才更有意为她避着。想着一笑:“那……臣就不该今日提这事了。”
皇帝一愣:“为何?”
苏砚走上前去,指了指侧殿的殿门低语道:“侧殿里有个宫女,从臣提起‘瑞王’二字时就贴门听着,除了沐氏没别人吧?”
“表舅你……”贺兰世渊心中大呼失算,也望了望那侧殿的门,面色一黯站起了身,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猛一开门……
沐容差点栽出来。
在他胸膛上一撞连忙站稳了脚,抬眼一看苏砚,规规矩矩地福身见礼:“陛下大安……”
贺兰世渊沉着脸看她:“偷听是吧?”
“陛下,我只是……”瞧着旁边的苏砚她就心虚,这位之前可一门心思想把她押到禁军都尉府去来着,这回会不会又添条罪名?
贺兰世渊忍笑淡睇了她半天,终于一把把她“拎”了起来,森森地问她:“听见什么了?”
“没……”沐容慌神了,解释得磕磕巴巴,“就是听见陛下和苏大人说起瑞王,所以好奇……但没听清楚……”
这也是实话。这不是辉晟殿的早朝,为了让众人听见所以说话声音都高一些。二人面对面的,说得声音自然小,侧殿门又关着,她听得断断续续的,就听到瑞王好像要见她,其他原因什么的……根本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贺兰世渊挑眉:“真的?”
“真的……”沐容闷闷的,明显一副犯错了且认错态度良好的模样,“瑞王为什么要见……”迅速扫了旁边的苏砚一眼,“为什么要见臣女……”
合着还是听到了一部分。皇帝和苏砚相视一望,这回不说不合适了。于是一人一句地说了始末,又各自说了看法,苏砚的观点是:“去见”,皇帝的想法则是:“我建议你别见”。
沐容矛盾了……
抬眼看看皇帝:听他的吧,兴许真慡了自己误了大事……
又瞟瞟苏砚:听他的吧,显得自己不给皇帝面子……
真想蹲墙角画圈去,碎碎念一句:讨厌啊这不还是夹中间嘛……
纠结了半天,还是皇帝给苏砚回了话:“朕和她商量商量。”
这厢苏砚告了退,皇帝维持着的三分正经霎时没了,松了口气坐下来,支着额头问她:“说吧,你怎么想的。”
好马不吃回头糙,前男友神马的能不见则不见——搁现代,沐容绝对是这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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