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邢八笑了一声,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曹溥,这话你说与别人听兴许还能蒙住几个人,可惜,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那次事后我趁你不备检查过你的攀岩绳了,常年用一种手法打绳结的话,绳子上就会形成固定形状的褶皱,你与范昴打绳结的方法并不相同,而你带回来的那条攀岩绳上的褶皱,分明就是范昴打绳结的手法才能形成的!亦即是说,当你们两个在山顶遇到山láng后逃回原点的时候,你系的是范昴的绳子!而由于当时qíng形紧迫,范昴不可能再与你调换,不得不使用你的那条攀岩绳,所以跟着他一起掉下谷的那条绳子,事实上是你的,你拿回来的才是他的!是你那条没有系妥当的绳子害死了他!”
“你——你血口喷人!事qíng已经过去了一年,那绳子也早用烂了被我扔掉,如今没有对证,你自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曹澎海的脸红得发了紫,嘶声喝道。
“呵呵!曹溥,别以为你毁了证据就可以一赖到底,”邢八冷笑,“我与你明说了吧,那天我检查过绳子之后便明白了真相,既然知道了真相,我自然不能让范昴冤死,当日趁你不在,我就将绳子上的褶皱和我的推测给咱们这几个攀岩社的人看过讲过了,大家都亲眼见过了那条绳子,总不成这么多人都在扯谎!若不是因为此事实属cao作事故,我们早便拿了那绳子将你拉上公堂去了!”
曹澎海闻言一时惊愣住了,呆怔地看着面前的这几个人,这几人或沉默或面无表qíng或略感尴尬地望着别处,人人的脸上都写着“事实正是如此”这几个字。
曹澎海一时慌了,胀红着面皮挣扎道:“那时qíng况紧急,我与他都很是惊惶,混乱间系错了绳子也是无法,我又不是故意要害他,不、不管怎样,我总不能因为他活不成了就要陪着他一起死,我朝也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了见死不救就是触犯了刑律……总之我没犯法!我只是——只是太惊慌了!惊慌难道也算是错吗?!难道我就得为着这件事一辈子愧疚不安,不能好生过活了吗?!”
“曹澎海,”又一个人说话了,面色也是淡淡的,“也许你并不知道,那日攀岩之前,范昴与你在山壁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曹澎海又惊又恼又慌张:“陈简谅!你又乱掺和什么?!他同我说什么了?你莫要信口雌huáng!”
陈简谅看着他:“我听见范昴劝你换一根攀岩绳,他说你那绳子有些松散了,且受了cháo后又不曾晒透,恐绳芯有沤烂之处,再用它攀岩恐发生危险,你却不以为意,执意要再用一回,范昴无法,只得叮嘱你莫要用力下坠,否则极易坠断绳子……后来你与他为逃开láng口,需由山顶系了绳子从崖壁上向下滑,慌张之间难免用力下坠,设若你在逃离láng口时就想到了范昴的劝告,从而故意抢先系了他的那根攀岩绳呢?”
“你——你血口喷人——毫无证据——你——你们疯了!我要去告你们诬陷!”曹澎海狂吼起来,仿佛是在审判日里即将被基督丢入硫磺火湖的哀嚎恶鬼。
“哎呀哈哈哈哈,大家这玩笑也开够了,我看天色不早,该到午饭时候了,咱们不若往回走吧!”早就看傻听呆了的刘漳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挡在双方中间大声地打着哈哈,脑门上急出一层汗来,“我今儿可是给诸位准备了好吃好喝呢,中午咱们先吃个八分饱,睡一觉起来后咱们就去山后,山后有条大瀑布,瀑布下面有口不小的潭,咱们可以在里头凫水嬉戏,凉快着呢!然后啊,咱在岸上生上火,烤些野味来吃,就着小酒,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岂不美哉?!”
众人的qíng绪被刘漳“冷却”了一下,也就没再继续,毕竟总要给东道些面子,“家务事”等只有“自家人”在场时再清算不迟。
于是一行人回转抱秀山馆,就在天井的葡萄架下摆了桌子,饭菜是刘漳专门从府里带来的大厨做的,都是些山珍野味,确实味道不错,又开了一小坛陈酿,虽说众人年纪都还不大,不过没有大人在的时候他们就把自己当成了大人,吃吃喝喝没什么拘谨的,再加上刘漳不住地cha诨打科活跃气氛,总算渐渐消除了些因方才的冲突引出的尴尬。
元昶吃了没几口就扔了筷子不肯再吃,原因是刘云仙小姐一直想要隔着好几个人给他夹菜——她本来想坐他旁边的,被他恶狠狠一拍桌子给吓了住。
元昶自个儿气得吃不下饭,也不肯让燕七再吃,拉扯着出了抱秀山馆到附近去看他捉小蛇去了。
瞅着燕七在太阳地儿下犯困,元昶只得又带着她回了山馆,见那伙人也已吃喝完毕,各自回了房间午休,约好了未时正起身,大家一起去后山瀑布边玩耍。
未时正,众人在一楼大厅集合,刘云仙总算是把那一头金光闪耀的首饰摘下去了,大家估计着她自己可能也觉得头沉,这会子盘了个元宝髻,不cha首饰改cha时鲜花朵了,花红柳绿的又是一头,想方设法地往元昶身边挤。
“真想破戒。”元昶牙fèng里挤出几个恶狠狠的字。
“你还小呢,可别乱想。”燕七道。
“……想什么呢你!”元昶瞪她,“我从不打女人,但这个姓刘的真是快bī得我要破了此戒了!”
……咳,这也算是色戒的一种吧?
清凉山的山势的确毫无惊奇险峻之处,一行人沿着开凿出来的平坦山路走了那么一阵就绕到了后山,一口不小的清潭像镜子似的嵌在山凹里,与前头的抱秀山馆有一山之隔,再走远一些,绕过一面石壁,有一条大瀑布挂下来,水流被一块凸出的石头劈成了两股,大的一股直接泻下崖去,小的一股则扬扬洒洒地落在这清潭里。
这样的景致还算看得,尤其是潭边生了不少野石榴树,那石榴花儿正开得如火如荼、灿若云霞,映着下头清波碧糙,分外养眼。石榴树旁依着山壁用竹子搭了吊脚式凉棚,一半在岸上一半在潭上,比潭水只高出一尺,坐在棚内便可临水照影,棚里铺了竹席、置着竹桌,棚顶被藤花蔓糙覆盖缠绕,很有几分野趣。
众人见了眼前景致,上午因口角带来的几分yīn霾顿时被挥散,踩着竹阶进得竹棚,脱去鞋袜,席地而坐,将脚浸入潭中,便觉得浑身清慡、通体舒泰。
棚内竹桌上早有刘家的下人布置好了果品小菜,还有几坛子陈酿美酒,一伙人聊了几句也就放开了,说笑了一阵便要脱了衣衫跳下潭去游泳,幸好提前都有准备,个个带了鲛人衣来,燕七和刘云仙就暂去棚外回避,好让几个大小子换上。
元昶第一个跳下潭去,水花溅得滔天,还故意掀了一捧泼在燕七身上,燕七还没吱声呢,刘云仙就在旁边咿咿呀呀地叫起来,一对含qíng带羞的眸子不住往元昶赤luǒ着的上身瞟,元昶一张脸黑得快跟潭底的石头一个样儿了。
这姑娘还真是早熟啊,这么点年纪就懂得欣赏异xing的胸肌了。燕七回忆自己那一世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只知道欣赏jī胸ròu呢。
一伙半大小子下饺子似的跳进潭水里尽qíng撒起欢儿来,打水仗,比潜水,比憋气,比捉鱼,比高台跳水,比花样游泳,燕七很有些羡慕,可惜这个时代再开放也还不到能男男女女一起泡在水里嬉笑打闹的程度,民间的水乡渔家或许可以,官家子女就不要想了。
刘云仙坐在临水处嗲声嗲气地给正同其他几人比憋气的元昶加油,燕七和衣冠整齐的燕九少爷则坐在小桌旁围观。
“你也下去玩儿呗,又不是不会游。”燕七看着稳坐钓鱼台的她弟,由衷地为这个未老先衰的破孩子感到捉jī。
“没什么意思。”破孩子不感兴趣地托着腮。
“那什么有意思?”燕七问。
燕九少爷托着腮慢慢想,然后慢慢道:“长风破làng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别人游戏山潭,他想戏游沧海。
“慢慢来,”燕七道,“总会有那样的一天。”
潭里的几个人玩儿得正嗨,已经跑去了远处的瀑布下学孙猴子穿水帘dòng去了,刘漳游上岸,指挥着刘家的下人们在竹棚边上生起火堆来烤野味,野味都是才刚现打下来的,又肥又鲜,去毛去内脏后在肚子里填上水果野菌山菇和各式佐料,外头再抹上油和蜂蜜,就着火用果木慢慢熏烤,不一时那焦香味儿就散发了出来,下人们便又往上撒着孜然、胡椒、盐和芝麻等物,燕七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中午她就没怎么吃,早早被元昶拽跑了,这会子早就饿了个前心贴后背。
戏水的众人闻见ròu香,纷纷游了回来——游水最耗体力,中午大家又只吃了个七八分饱,此时的香味儿简直是难以抵御的诱惑,上得岸来用巾子好歹擦了擦头发和身上的水,一伙人就围坐了下来吃ròu喝酒说说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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