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再醮记_华飞白【完结+番外】(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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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大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神色端的是千变万化。

  崔渊仿佛没瞧见似的,又道:“舅兄在长安城中也待了半个月,必定知道如今这里处处凶险。贸然留在京中,实在是不智之举。方才你提到了未来圣人——太子殿下还在呢,也不曾听说他厌恶王方翼——什么‘未来圣人不喜他’又从何说起?莫非,舅兄另有所指?”

  卢大郎猛地立了起来,怒道:“如今京中已经是这般qíng势,谁都看得出来太子之位不稳!你们崔家有真定长公主坐镇,自是什么都不愁!我们却不能不多想一些!郡公那一房青云直上,我们这一房却江河日下,当然需要抓住机会!”

  崔渊冷冷道:“舅兄慎言。皇家之事,是他们的家事,与我们这些臣子无关。我相信,郡公早便与舅兄提过范阳卢氏在这场风波中该有的态度。舅兄只需听长辈的话,请他适当安排,谋一个合适的缺,早早地离开长安赴任便可。方才那些想法,往后提也不必再提。否则,家族之祸,迫在眉睫。”

  卢大郎咬了咬牙,也冷笑道:“子竟,我与你说这些事,便是与你推心置腹。你却丝毫不将我的好心与信任放在眼中。你以为,这天底下就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哪个势qiáng哪个势弱都瞧不出来,别说从龙之功挣不挣得上了,只怕碍了眼还不自知罢!!”

  这从龙之功岂是那么好挣的?哪条才是真龙,这群被富贵迷了眼的人可看得真切?崔渊拧起眉,觉得再辩解下去也是làng费时辰,便道:“既然与舅兄话不投机,便说到此处罢。舅兄若无其他事,我便不奉陪了。毕竟,我还须得忙摹本之事,先告辞了。”

  卢大郎见他起身施施然地出去了,恼怒之极。坐着生了一会儿闷气,便也夺门而出。他走得急,根本不知道崔渊只是踱步到了旁边的茶室。王玫、卢十一娘、王十七娘都听了他简述的几句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崔渊便道:“他便是想给魏王递出投名状,魏王也没什么空闲看。如今投向魏王的有才之士并不少,舅兄在其中实在太不显眼。只需让郡公早早地将他遣出京去,他心里那点念头自然而然便会消去。”

  卢十一娘含泪道:“原来他心里是那般想的。想来,阿爷若是知道了,必然也会生出这些小心思来。他们也不替我想想,哪有光顾着侍奉祖母,倒是将阿家、夫君落在一旁的道理?祖母再如何不喜夫君,夫君毕竟也是祁县王氏嫡脉唯一的传人。他便不是宗子又如何?日后又哪里不能与两位阿兄相互提携?”

  “他们只是一时被同安大长公主的威胁吓住了,被魏王如今的声势迷住了。”王玫安慰她道,“再过些日子,等京中的qíng势明朗了,他们便会理解四郎的苦心,也不会再为难于你了。”同安大长公主刚将族孙女送到魏王府当了孺子,据说也颇得魏王喜欢,心里大概又喜又悲。这种复杂qíng绪一时无法排解,这才执着于继续给崔家、给王方翼找麻烦。待到一年半载之后,晋王李治成了太子,她发觉自己看错了人,想必也没有心思再做这些闲事了。

  王十七娘也道:“十一娘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你本便是晚辈,又是娘子,哪里劝得了兄长与阿爷呢?无非只能从中传个话,让能约束劝解他们的长辈出手便是了。倒是此事还须得提醒仲翔阿兄才是。”

  她话音刚落下,王玫、卢十一娘便都看向崔渊。

  崔渊挑起眉:“你们未免也太小看仲翔了。昔日他与他阿娘被同安大长公主赶出长安,只能在京郊的庄子里生活,后来都能去往圣人身边成为千牛备身。如今他已经成家立业,同安大长公主也拿捏不得他了,更是无须担忧。”

  卢十一娘擦了泪,微微一笑:“姊夫说得很是。”

  王玫便道:“原本好端端的,平白让十一娘哭了一场。不如咱们去西市走一走?也好散一散心。”

  王十七娘自然十分赞成,卢十一娘也点点头。

  崔渊道:“你们且去就是,我带着阿实去夹缬工坊。这件事毕竟是舅兄与我说的,我自会提醒仲翔几句。十一娘便当成不知道,免得你夹在中间觉着难受。”卢十一娘毕竟是卢家女,轻易也不能评说自家阿兄的行为。而他作为连襟,又是王方翼的好友,自然不必顾忌什么。

  一行人便分作了两拨。崔渊带着崔简骑马去夹缬工坊,王玫坐着卢十一娘、王十七娘的牛车去西市。崔渊又命部曲去给王方翼送信,让他得空便来崔府一趟,三五好友一起吃一吃酒。王方翼自是欣然答应了,也不问他都邀了什么人,只说了几个合适的日子。又一来一回,两人便敲定了一个好时候。

  赏雪煮酒,在这严寒的冬日之中,自然是再惬意不过的。崔渊、王方翼、崔泓、崔沛、崔澹、崔滔几人,慵懒地卧在席间,一边品尝美酒,一边观赏外头纷纷扬扬洒落的大雪。他们所在之处,正是崔府园子里某个暖阁中。这暖阁周围植满了梅树,红的白的开了满树,迎着雪花绽放,冷香阵阵,显得格外风骨铮铮。

  “许久不曾如此闲散了。”崔滔道,“如今每日都去衙门点卯,却是格外怀念以前那些无拘无束的日子。”他本便没有什么功利之心,只是见着连崔渊都入了仕途,自己依然吃喝玩乐看着有些不像罢了。如今虽去了个闲得无聊的地方混着日子,却也到底不能像往日那般四处胡闹了。若是被那些监察御史发现了,必定至少都须得脱一层皮的。

  “往日倒是惯得你了。”崔澹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两脚,“换了我和仲翔,一个月里能有一日像今天这般,便已经知足了。”他与王方翼一样,都是年少之时便以武艺冠绝著称,从来没有当过纨绔子弟,自是不知纨绔改邪归正的苦楚。

  崔渊斜了他们一眼,道:“日子久了,自然便习惯了。”而后,他又看向王方翼:“仲翔,前一阵让你注意汉王李元昌,可有什么消息?这位大王不久之前与晋王走得很近,但晋王大婚之后便顾不得他了。听说他最近很是热衷于各种文会,不知打的什么念头。”

  王方翼沉思片刻:“据说,太子曾邀他一同效仿突厥宴饮,饮酒作乐过几回。按理说,太子如今沉迷训练突厥铁卫,与陈国公(侯君集)稍微走动也有理可循。但汉王jīng于书画,太子又为何会对他感兴趣?”

  崔渊挑了挑眉:“同是被圣人斥责过的,自然觉得‘同病相怜’。”他这话,无疑便是指太子李承乾与汉王李元昌心里都存着怨望了。崔泓、崔沛兄弟俩露出惊色:“只不过是父亲训斥儿子,也能训斥出怨望来?”

  “咱们自家天天训、时时训,早便习惯了,自然觉得无妨。从未被训斥过的,岂不是觉得这是天大的事?更何况,旁边还有个受宠的弟弟戳着心。”崔渊淡淡地道。

  崔澹似乎想到什么,猛地坐了起来:“魏公不是封了太子太师么?他这半年一直病着,圣人前些日子便派了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住在魏公家里,以便随时禀报他的病qíng。我听人说起,这李安俨近来像是也常去东宫走动。原本还觉得,学生问一问先生的病qíng也是应该的。但仔细想想,自魏公成为太子太师之后,也不见太子对他如何恭敬,哪来的师生qíng谊?”

  崔渊双目微沉,低声道:“李安俨以前是那位太子身边的人,难不成还想辅佐这位太子再战一回玄武门,一雪前耻?”李安俨与郑国公魏征以前都是息王李建成身边的人,一文一武都归了当今圣人所用,且均颇受重视。如今魏征成为太子太师,李安俨也和太子李承乾走得近,确实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只不过,魏征是奉圣命,又与圣人君臣相得,必定不会坐视太子生出异心。但他如今病重,也不得太子信任,难以约束他。至于李安俨的心思,却是难以推测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压抑新年

  且不论太子与魏王以及那些团团围在他们身边的人都各怀心思地忙着做些什么,其他人的日子却是一如往常过下去的。没两天便到了腊祭的时候,圣人率领群臣在大庙中祭祀天地宗庙,忽而望着先皇灵位潸然泪下。长孙皇后劝了又劝,他才止了泪水,当即命中书舍人起糙敕旨,追封息王李建成为隐太子,海陵郡王李元吉为巢王。他这厢追封了两个兄弟,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们亦能qíng深义重起来。可惜太子李承乾盛qíng邀请诸弟在东宫宴饮,魏王李泰生了急病不能去,生生让太子好不容易恢复的笑容多了几分yīn森之意。便是其他大大小小的弟弟都欣然应邀,也不能让他的心qíng恢复过来,反而借酒发挥,险些将旁边伺候的宫人she成了靶子。

  这件事传出来之后,不仅圣人大怒,连长孙皇后面上都多了几分忧色。本该四处热热闹闹地一直到年节底下,一众高门世家里却空有喜庆的表象,实则再压抑不过。私底下,那些关于太子yù效仿当年隐太子毒杀魏王的流言已经渐渐传开。太子一派宛如上得太紧的弓弦,再施些力气就会崩断;魏王一派也不敢太过宣扬,只是私底下免不了眉飞色舞,连走路都仿佛步步生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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