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也是为儿忧心。”王玫回道,依偎在她怀中,“说起来,大郎随着阿兄在外头待了这么些时日,看着也似长大了不少。本便像个小大人样了,如今越发成熟。阿兄倒是什么都不避讳他了?他年纪也还小呢。”
“也不小了,都十三岁了。”崔氏说的自然是虚岁。
“崔家小三郎也十三岁了,如今还当他是孩子呢。阿翁、叔父叫议事的时候,也只让小大郎和小二郎去旁边听一听。”王玫道,“阿兄待大郎真是越发严厉了,看着大郎越懂事,便越是心疼呢。阿兄倒像是如鱼得水,瞧着比贡举那会儿还年轻些。”
“可不是么?”崔氏接道,“他在信里从来报喜不报忧,阿翁阿家都替他担心着。本以为这回见他,说不得便会忙得清瘦了几分,一看才知,他在任上果然不曾遇着什么事,心宽着呢。”
“心宽不好么?”李氏轻嗔道,捏了儿媳和爱女一把,“像阿郎似的任着闲差也不得安宁,谁都替他觉得累。我这回见了他们父子俩,才觉得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了。七郎果真是适合走仕途,理起一县之事来游刃有余。再历练些时日,一州之事、一府之事、一道之事,必也难不住他。”
她们时而说着亲人,时而又提起年节宴席,自在且随意。崔简帮着崔韧、王旼都扎了灯笼,这才一起捧着过来给她们瞧。李氏、崔氏看得很是稀罕:“这个灯笼瞧着便比另两个漂亮些,一定是阿实做的罢。”
受到赞扬的崔简自然高兴,却也为小伙伴辩解道:“二郎是头一回做,阿韧年纪又小些,所以才做成了这样。待会儿我们再去做几个,让阿爷在上头画兔子题字。”
王旼、崔韧听得连连点头:“再做几个,做得熟了,自然比这个灯笼好。我们也要提着自己做的灯笼去逛上元节的夜市!”
不待李氏、崔氏和王玫回应,王奇便翘着胡子道:“这样的灯笼便让子竟画画题字,岂不是bào殄天物!来!来!都到祖父这里来!咱们要做,便做个让人见着眼前一亮的灯笼,再填上子竟的画与字,就是收藏都使得了!!”
“……”瞧他兴致勃勃地挽起袖子,王玫一时间无言以对。不愧是死忠脑残粉,什么都能想到收藏。若是她家阿爷进了崔渊的书房,岂不是连那些废纸都恨不得整理成册?
李氏轻哼了一声,只抬了抬眼皮:“由得他去罢。这半辈子就没见过他做什么东西。他做出来的灯笼……呵呵。”
她话音方落,便听晗娘、昐娘忍不住担忧道:“祖父的手都扎出血了!别做灯笼了,先止血再说罢!”崔简也连忙道:“外祖父的手伤得有些重了,只管在旁边指点就好。我们三个来动手。”
李氏遂吩咐侍婢:“赶紧去找些药来!都这把年纪了,天天习武还能教竹篾扎伤了。”
王奇老脸一红,当作什么也没听见:“只是一时大意,你们且慢着,等我止了血再来!”
崔氏与王玫互相瞧了瞧,忍不住垂首微微笑了起来。
此时在书房里,崔渊也正将分别这大半年所经历的波澜皆一一道来。王珂听得认真,神qíng却依旧自若。倒是崔希和王昉,因年纪到底还小些,随着他的叙述脸色变化万端,十分jīng彩。他们心底也生出了许多疑问,却不敢亦不能随意cha言,只能按捺在心中。
“崔泌倒是想得容易——便是将你家的夹缬工坊毁了,工匠都还在呢,雕版再做就是了。他从何处来的信心,能说动魏王顶了晋王的差使?换了一群人来做此事,说不得比你们重新做还更慢一些。”王珂道。
“所以,他在烧工坊前,便派人去收买那些工匠。我虽然已有防备,但到底抵不过重利相许,有两三个工匠已经暗地里投了他。其余人我都派人保护起来,又给晋王也送了信。”崔渊道,“至于那些文人士子,为晋王做事也是做,为魏王做事也是做。只要圣人下了敕旨,他们自然不会违背。”
“得了圣人敕旨,恐怕连你和崔渲也不得不听从魏王之命行事。如此,倒又离间了你与晋王,确实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王珂略作沉吟,“不错,越是到眼下这种紧要的时候,他便越着急给魏王立功劳。这也说明,魏王等不及了——或者,太子更等不及了。”
崔渊皱起眉:“与太子来往甚密的人越来越多。太子看似已经比前些日子略有所好转,但也不过是做给圣人与皇后殿下瞧的。他或许……忍不住了。”但他仍然认为,太子不可能听信挑拨,效仿玄武门旧事造反。毕竟,听闻圣人在除夕夜宴的时候,还曾私下与心腹重臣说,便是太子因足疾而常失仪态,还有嫡长孙呢。圣人心意不改,太子知道此事后大概也应该安心些。至于魏王,或许该恨王妃阎氏这一胎来得有些迟了。不过,待他也有了嫡子,事态便对他更有利了。毕竟他亦是嫡子,亦有圣人之嫡孙。
“且静观其变罢。”王珂道。
“若是崔泌不将主意打到晋王与我身上来,我自然乐得作壁上观。”崔渊淡淡地回道,“只是,他都欺上门想一箭双雕了,我们又焉能安坐?”不论如何,若给太子一派一个撒气攻击的借口,他们也会很欢喜。
王珂望了他一眼,又看向崔希:“崔泌时时刻刻不忘给你使绊子,你早该习惯才是。崔家小四郎倒是个有胆气的好孩子。昨日你独自去见崔泌,一点也不害怕么?毕竟你早就知道他便是那个利诱你阿爷阿娘犯错的罪魁祸首。”
“害怕。”崔希回道,“未见到他时,总以为他是什么凶神恶煞,所以觉得惧怕。但见面之后,觉得也不过如此。他说他的,我都只管低着头听着,一言不发,就足够了。多说多错,不说才不会露出破绽。”
崔渊勾了勾嘴角:“崔泌或许只是心血来cháo,想再给我添添堵。却不想,连四郎都已经看破他的虚伪狠毒了。也不知他顺手埋下这个棋子,将来究竟打算做些什么。若是想得太长远,也不像是他了。”
“且待往后他再有动静,或许便可探知一二了。”王珂道,“只是,光他挑拨你们二房,你便不知回击么?你手里不是留了好些他阿爷的把柄?圣人可不喜这种xing好财货之徒。且既然贪财,不妨挑动他们分家。他们家并非大房,到时候且有得争呢。”
“把柄暂时动不得。至于分家……”崔渊一叹,“崔相孝期未出,恐怕他们宁可先忍着,也不想被安上不孝的罪名。不过,守孝二十七个月,说来也就在四月左右罢。那时候这些事一并猛地闹将起来,时机倒也合适。”
王珂想了想:“我在京中毕竟待不得几日,你若得空,不妨将我引见给晋王。”
崔渊双目微微一动:“舅兄……”
王珂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微微一笑:“我既然是你的舅兄,又好书画,字迹也颇过得去,你岂有不加以引荐之理?”
“是我有些着相了。”崔渊回道,“我先给晋王去个帖子问问,待得了准信再告知你。”
“静候佳音。”
☆、第一百七十九章宴饮中事
初五、初六两天,崔家分别宴请了亲眷与同僚世jiāo,笙歌乐舞彻夜不休,给这年节时分更增添了几分热闹欢乐。到得初七之时,则由真定长公主出面,宴请仍在京中的诸皇室子弟与公主们。虽说是公主府宴客,但崔敦、郑夫人也早早地将晚辈们都带过去帮着待客。毕竟李十三娘如今身子重,只真定长公主招待客人恐怕也忙不过来。外院中光是崔敛、崔滔父子俩也不像样,哪一位亲王郡王都不能怠慢。
行进的牛车中,因睡得迟又起得太早,王玫困倦地半睁着双眸,螓首微微一点又一点,而后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了,倒在旁边的崔渊怀里。崔渊微微一笑,将她头上簪着的新剪的彩胜挪了挪,不教压坏了。那彩胜既有红花绿叶又有枝蔓,做得bī真之极。一簇颤巍巍的花朵堆在乌发边,绿色枝蔓缠绕在单螺髻上,再点缀着几个蝴蝶钗朵,仿佛能随风而动,委实意趣盎然。
崔府与公主府离得并不远,很快便到了。牛车顺次停下之后,王玫便清醒了许多。丹娘、青娘替她略整了整衣衫,看起来就像往日那般jīng神了。“若是实在疲倦,便去陪着堂嫂罢。”崔渊道,“有两位阿嫂在,什么事都能理得井井有条。丹阳长公主、衡阳长公主也会帮着叔母待客,何况还有晋阳公主、衡山公主。”
“叔母早便安排好了,我自有差使要忙,哪里能在大家都忙的时候偷闲?”王玫有些微恼,“若不是你……”虽说丹娘、青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她飞快地扫了她们一眼,仍是收了后边的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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