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渊挑了挑眉:“不必过于勉qiáng自己。”
“你下去罢。”王玫脸微微一热,“别教长辈们等着。”
夫妇二人一前一后下了牛车,崔渊跟着父兄往外院行去,王玫则牵着崔简往内院走。崔笃待要叫上崔希,谁知他很果断地拉着崔芙娘,一边低声警告她不得失礼,一边紧紧随在王玫与崔简身后。看着他们走远,崔笃望了望崔敏与崔慎:“四郎才十岁,留在内院中也无妨。”七岁不同席的古礼什么的,也不必太过刻板了。且看崔希瘦弱的模样,说是七八岁都有人信呢。
见过真定长公主之后,小郑氏、清平郡主与王玫便都忙碌起来。王玫得的差使是核对女眷宴客名单,确定坐席安排无疏漏之处,以及敦促厨下按照拟定好的食单轮换菜肴。
宴饮邀请的帖子在年前便发出去了,宾客们来与不来也早已经定了下来。当然,亦有中途改了主意的,或者实在是突如其来杂事缠身无暇他顾的。不过,无论如何,在宴请的正日子之前也应该给主人家一个准信。王玫便领着丹娘、青娘与真定长公主的贴身侍婢一起确认会前来赴宴的贵客,再根据qíng况调整她们的坐席。平日里亲近的妯娌姊妹自然须得安排在一处,素来不和者则离得远远的。
当然,太子妃苏氏与魏王妃阎氏却是无论如何也必须坐在一起,以显示出太子与魏王之间的和乐融融。这两位的xingqíng都较为温和,表面上的关系也甚是不错,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只是须得注意旁的什么人借机生事,打破妯娌敬爱的假象不说,还给真定长公主惹上麻烦。
将坐席都调整完之后,陆陆续续已经有宾客上门了。正陪着丹阳长公主、衡阳长公主说话的真定长公主忽然遣了侍婢将王玫唤了过去:“九娘别忙了,阎氏身子不适,今天不会过来。如此也好,除了姑母之外,其他人倒都自在一些。”同安大长公主如今是妥妥的魏王派,因旗帜太过鲜明,反而惹恼了圣人,连年节的赏赐都比往年薄了三分。察觉到自己似乎触了圣人的逆鳞,她也收敛了许多,不再四处给崔家、王方翼找麻烦。连这回宴饮,也颇给了真定长公主几分面子,答应前来赴宴。不过,真定长公主却宁愿她不来,省得又须得忍受她的冷嘲暗讽、yīn阳怪气。
“魏王妃怀着身孕,正是反应剧烈的时候,也确实不宜四处走动。”王玫便道,“儿原本还想着给她单独做些吃食,如今却是不必了。”阎氏腹中的“嫡子”,背负着魏王李泰的希望,自然容不得任何闪失。虽说真定长公主一向不偏不倚,但宴饮之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李泰与阎氏也无法承受任何意外,只能gān脆闭门不出了。
“你倒是想得周到。”真定长公主微微笑道,“待会儿兕子、幼娘来了,你便与她们作伴就是了,不需理会别的事。带着她们四处走一走,也正好散散心。”
王玫自是满口答应了。崔渊尚未入仕,又是嫡幼子。她没有诰命在身,以她的身份,确实也不适合招待其他金枝玉叶们。倒不如与两位小公主闲游片刻,略作休憩,还可松快地聊聊天。
不多时,晋阳公主与衡山公主便到了。自从进入腊月之后,她们便再未相见过,自然有许多话想说。衡山公主便把着王玫的手臂,叽叽喳喳地说起了她们的近况。晋阳公主在一旁含笑听着,时不时补充一两句话。
“也不知九阿兄到底在想些什么,坚持要搬到晋王府住。阿爷阿娘商量之后,竟然也准了。离得近些也就罢了,那保宁坊离大内那么远,每日见面都不容易!——也不知当初到底是谁营建的晋王府,居然选在了南边的保宁坊!武德殿这些天已经断断续续地搬了好些东西,听说上元节之后,便要正式迁居。”衡山公主颇有些失落,咬着嘴唇,“九阿兄自从大婚之后,便不疼我们了。”
“幼娘,你又胡说了。”晋阳公主摇首道,“九阿兄虽然一直忙着摹本之事,却也从来不忘给我们捎带礼物,哪里不疼我们了?便是再忙,每日晨昏定省他也不会错过,陪着阿娘说些新鲜事——也不知是谁,每回都听得津津有味,居然心里还抱怨。”
衡山公主撅起嘴,嗔道:“眼下自然天天早晚都能见着,往后可就不容易了。”
晋阳公主垂眸,轻轻一叹:“九阿兄都已经成家立业了,自然不可能如以前那般。”
王玫想起已经匆匆赶回任上的兄长,也颇有几分惆怅:“我阿兄如今离开长安赴任,分别大半年,才只能在年节时见一面。我还羡慕两位贵主呢。至少兄弟姊妹都身在长安,还能相约一同出游、一起围在爷娘身边欢笑。”略顿了顿,她又接道:“其实,两位贵主的心qíng,我都能理解。不过,仔细想想,兄长成家之后,分出心神关爱阿嫂、侄儿侄女亦是理所应当。只需兄妹之qíng始终未曾变过,便足够了。而且,我还能从阿嫂、侄儿侄女处得到关爱,家人反倒是更多了,能孝顺阿爷阿娘的人也更多了。眼下与阿兄只能信件往来,心里也时常挂念他在外过得好不好。不过,只要qíng谊如旧、人心如旧,离得近些远些又有何妨碍呢?”
闻言,衡山公主有些怅然:“不错,至少九阿兄还留在京中,没有去封地上。九嫂待我们也亲切,与我们闲话家常也很耐心。不似长嫂(太子妃苏氏)、四嫂(魏王妃阎氏)那般,总忙着处置东宫、魏王府的内务,一天到晚都见不着人影。”
晋阳公主颔首道:“不如趁着九阿兄如今与我们同在长安城里,来往也算便利,多走动走动。何况,九阿兄一直住在大内,其实也很是不妥。先前还能以为阿娘侍疾为借口,如今阿娘逐渐痊愈,他也成家立业了,便更不合礼仪了。幼娘,你也须得替他多想一想才是。”
“说是不合礼仪,其实只是有人嫉妒九阿兄得阿爷、阿娘疼爱罢。”衡山公主冲口而出。
幸而她们如今走到了偏僻处,旁边没有什么人。王玫松了口气,苦笑着道:“贵主还请慎言。这话若是教有心人听见了,恐怕晋王也更受人忌惮了。”
衡山公主露出些许悔意,晋阳公主却又是一叹:“幼娘,你这脾xing须得改一改了。我们自个儿且不说,莫给九阿兄惹事才好。”
“我改……我改就是了……”衡山公主低声道。
“也罢,不说这些了。”王玫轻轻击了击掌,“两位贵主可想去见一见堂嫂?她身子重,今天不能出来待客,恐怕听着乐舞之声也觉得寂寞呢!”李十三娘一向是个喜欢热闹的,独自待在院子里恐怕也甚是无趣。
“确实很有些日子不曾见表嫂了。”晋阳公主道。
“表嫂不如将阿实也唤上?刚刚仿佛还瞧见他来着。”衡山公主笑道,“看他忙忙碌碌,也不知在作甚,我实在好奇得很。”
王玫便吩咐青娘去寻崔简:“这些天阿实刚学会扎灯笼,卯足了劲要扎个好的,教他阿爷画画题字。天天都忙着这个,如今院子里已经堆了好些灯笼。阿翁阿家还笑说,上元节那日,将他们小兄弟几个扎的灯笼拿出去做灯山恐怕也够了呢。”
衡山公主越发感兴趣:“他既然扎了灯笼,怎么能忘了我们呢?若是不送一盏与我,我可是不会罢休的。”
“若是贵主不嫌弃,只管挑就是了。”王玫了解崔简的xingqíng,便先替他答应下来。
同一时刻,外院当中,崔渊也正陪着晋王李治低声说话。大庭广众之下,两人自然不可能说什么紧要之事,也只挑拣着说了些别的。“你的舅兄王七郎那一手飞白也甚为难得,只可惜他不在长安,不然咱们还可做飞白书分册。”提到书道,李治便难掩笑意,“飞白虽非平日书写之体,但字体清癯、神意非凡,便是自娱自乐也使得。”
“喜好飞白书者也并不少。虽说并非平常书体,但飞白之字如画,亦颇有禅意,也值得另印分册。只是,飞白书所余真迹并不多见。”崔渊道,“听闻圣人喜爱且擅长飞白,也只能请圣人暂时割爱那些收藏了。”
“《兰亭序》阿爷都舍得借,其余法帖真迹应当也不会吝惜。”李治笑道,“改日我们便去问一问就是。说起来,你舅兄外任也有一年了,再过三年回到长安,或许便正赶上制作飞白书雕版。”
“若真能赶上,他定会大喜罢。先前与他提到摹本之事,他便很是惋惜自己不能参与。不说别的,光是看一看众多名家法帖真迹也值得了。”
“确实,他并不是那等喜好名利之人。否则,单凭他进士出身,又何必外放为县丞?我先前参加文会时,也听那些文士说过,人人都想成为正字、校书郎,搏个清贵之名。而你们两个,却都心心念念地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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