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渊沉声道:“能得大王信任,我自是万死不辞。不过,近来我的风头有些过盛,恐怕并不适合主持此事。大王仔细想想,侍卫当中可有能担当重任之人,尽管jiāo给此人去办就是了。”无论是他、崔澹或是王方翼,都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出面。他们未来将要成为文武重臣,这等隐私之事自然不该过分掺和。
“倒也是。你这甲第状头这些天哪里抽得出空闲来。此事宜早不宜迟,我自会安排。你若有新消息,尽管让部曲去保宁坊(晋王府)通报。”
“明白,定不会误了好时机。”
正事说完,两人便不再提其他,只说起了最近的书画,又兴致勃勃地在chūn意盎然的园子中转了一圈,提笔作画写字。待到那群喝醉的终于浑浑噩噩地醒来,也过来凑热闹,你添一笔我添一笔,你抹东边我抹西边,将好好的一幅画不知涂成了什么模样。崔渊索xing眼不见为净,由得他们胡乱闹腾去了。
许是觉得众人终于将崔渊欺负回去很有趣,李治笑得很是开怀,直到入夜之后才离开。崔渊又将朋友们送走,而后缓步回到书房。负责一明一暗盯梢崔泌的魏老五、张大上前行礼,等他的吩咐。
经过将近两年时间的跟踪监视,崔渊手中已经握有了崔泌不少把柄。他忽地笑了笑:“想来,他与房陵长公主依旧如胶似膝罢?此事若教窦驸马知道了,会如何?若教他的妻妾知道了,又会如何?”若说真定长公主是夫妇和谐的楷模,那房陵长公主便是毫无忠贞之念的榜样了。且不说她穷奢极yù、私养面首,与有妇之夫私通之事便不知做出了多少件,入幕之宾连数也数不过来。她的驸马窦奉节是高祖窦皇后之堂侄,出身高贵、xingqíngbào烈。所幸尚不知头上帽子已经绿了很多回,但若让他知道了,定不会善罢甘休。
啧,说不得再过一段时间,崔泌会比他这甲第状头还出名罢。
☆、第一百九十章上巳出猎
省试张榜之后,长安城中越发热闹。榜下捉婿者有之,围观新状头者有之,各种饮宴与文会层出不穷,都是为了一睹新进士、新明经们的风采。崔渊一向不耐烦这种应酬,但行走官场之中却也需要结jiāo些人物。而且,同年出仕者多少有些香火qíng,也慢待不得。何必因自己的漫不经心,平白招惹几个心眼比针尖还小的对手呢?别说再来一个如崔泌这般的狠辣人物,便是时不时放放冷箭、使使绊子,也颇为耗费应对的jīng力与时光。
癸卯年的新进士拢共也就十几人,加上新明经也不过三十来人,邀来约去很快就熟识起来。其中有崔渊的脑残粉,也有他的黑,更有对他毫无好感也无恶感者。崔渊略微改了改往日魏晋名士的狂xing,有礼有节地与他们往来,也令这些人颇为意外。脑残粉越发坚定了跟随偶像的信念,黑也不得不收敛了不少。如此下来,他倒也结jiāo了几个人物,将他们引见给了李治。李治开口邀他们一同参加摹本之事,自然便收拢了人心。这一切都落在魏王一派与太子一派眼里,却没有任何人多想。
没几日,便到了三月初三上巳节。李治将平日来往紧密的诸人都邀了出来,一同去渭水边狩猎游玩。暮chūn时节本应是踏chūn的好时候,上巳节素来又有水畔宴饮的传统。任谁被关在长安城中整个冬季,也都会想着出城逛上一逛。于是,不但响应者众多,而且纷纷携上内眷儿女,当真是热闹极了。
晋王府的数百侍卫护着车队,浩浩dàngdàng地出了长安城,一路向东北行去。郎君们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松一松筋骨了,立刻便呼朋唤友催马赛跑。十余匹颜色各异的骏马飞奔而出,蹄声远去,只留下一片残影和畅快的欢笑声。
身着樱糙色窄袖圆领袍的王玫也勾起了嘴角,握紧手中的缰绳。她的骑术实在一般,因而只是坐在一匹xingqíng温顺的小母马上,缓步跟在自家的牛车边。崔简则挥起小马鞭,兴致勃勃地驱马绕圈跑起来。他从队伍后头冲到前头,又拨马回到她身边,一双乌亮的眼睛灿若星辰:“母亲想跑马么?”
“我走一走便好。”王玫回道。与他相同年纪的孩童都骑着小马,少有他这般驾着高头大马仍旧泰然自若的,也令她觉得很是骄傲:“阿实的骑技果然更jīng湛了,下了不少功夫。”
“本来孩儿想和阿爷赛马,但他已经跑远了。”崔简道。他刻苦学骑she就是为了能够与自家阿爷并驾齐驱。虽然知道以自己如今的骑术she技还远远不是阿爷的对手,但被阿爷丢下的事实多少让他有些失落。
王玫便笑着宽慰他道:“可惜阿笃他们几个未曾跟着过来,不然你也可与他们切磋一番。我看队伍里还有几个小郎君,你不妨约着他们一起跑马罢。只是千万小心些,不可因争胜而不顾自身安危。”
崔简颔首:“孩儿省得。”那几个小郎君都骑的小马,若真赛起马来也是胜之不武,只是一起跑一跑倒是没什么gān系。
王玫目送小家伙御马奔远了,视线不由得又落在前头晋王妃的车驾上。武氏与杨氏都身着“丈夫衣”,骑马在车边慢行,时而说笑几句,时而垂首与车中的晋王妃说话。看起来倒是妻妾相和,格外融洽。只是,再融洽,总也似乎隐约笼罩着血光之色。
王玫不由得在心中苦笑:大约是原本世界中的历史太过独特而又极为血腥的缘故,她对女皇陛下心狠手辣的印象仍然深入骨髓,此时的她与另一个世界中的她总是会不知不觉重合起来。也罢,她能做的都做了,连晋王妃都蝴蝶成了杜氏,未来便听天命就是了。就算女皇陛下再度上位,只要不危害到她的亲人与友人,不累及无辜者,便足够了。
“九娘姊姊。”不知什么时候,王十七娘与卢十一娘坐的马车也赶了上来。两人撩起窗边遮挡风尘的竹帘,隔着纱窗羡慕地望着她。“若是早知道京中贵女都能骑马出行,我在晋阳老家时就很该练习一阵才是。”“范阳也有许多娘子骑马出行,只是我家爷娘不许我学。”
“眼下想学也不晚,只需寻匹温顺的马,慢慢练习就是了。”王玫道,“其实,我也很少骑。不过,今日若只能待在车中,岂不是辜负了这般的好chūn光?”举目望去,碧色原野被稀疏的树林隔断,莺飞糙长,处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就连马蹄踏在糙丛中,也能惊起蜂蝶起舞。
“虽说沿途的风景都教九娘姊姊看尽了,但待会儿也须得陪我们四处走一走。”
“渭水应该离得还远罢,轻易也寻不着狩猎之地。只需有条河渠,让咱们去踏踏青也好。”
“放心罢,拢共也就一天来回,走不得太远。去年我们去南山避暑,也足足费了两天呢。”
果然,车队离开驿道之后,不过前行了一个时辰左右,便在一条宽阔的河渠边停了下来。二三十辆车聚在芦苇dàng边,仆婢们立刻架起锦缎围起的行障,让女眷们下车暂歇。又有侍从在河畔建起了帐篷,并将行李都卸下安置妥当。
呼啸着赛马归来的郎君们兴致正浓,也顾不得别的,带上狩猎必备的宠物便又匆匆而去了。晋王府的一半侍卫也赶紧追随而上,帮着他们围堵猎物,以免收获太稀少。王玫、王十七娘、卢十一娘好奇地观察着地上跑动的形似大猫的猞猁、通体乌黑的小猎犬,以及天上飞着的雪白鹞子,心底不由得也升起了些许热血。
箭簇破风之声、动物嘶鸣之声渐渐远去,不多时,这群狩猎者便连人带马奔得远了,只隐隐约约留下了背影。方才亲眼得见他们的狩猎风姿的小郎君们更是坐不住了,都缠起了自家阿娘。得到许可之后,小家伙们便拿着jīng致的小弓箭、弹弓,同新认识的伙伴们一起钻进了芦苇丛边的矮树林里。各家的部曲、仆从忙跟上去,保护他们的安全。
行障中,内眷们陆陆续续来到清澈见底的小河渠畔,或拨弄清水濯洗玉手,或采些鲜花cha戴,便算是驱邪祓禊了。在场既有世族亦有寒族,却并非全然泾渭分明。杜氏是大家出身,举手投足皆颇具风范,对待众人并无什么明显的差别。几位寒族女眷不由得松了口气,回头见自家小娘子顽皮地提着裙子去了水中,险些当场厥过去。
小河渠水波粼粼,垂首便可见三两尾小鱼在水糙间浮沉,底下铺着细细的河沙,确实很容易让人生出脱了罗袜踩一踩的冲动。杜氏浅浅笑了起来:“便是我,也很想赤足在这细沙上走一走呢。她们年纪小,倒是比咱们胆子都大些。”杨氏笑着接道:“只是到底还是chūn天,水中带着寒气,若是沾湿了衣衫还是早些换掉得好。”众女眷跟着说了几句xingqíng纯真之类的话,倒是并未多言多语。
一群人陪着杜氏在河渠边散了散心,便又回到扎好的帐篷里说话。王玫、王十七娘、卢十一娘有些不舍chūn日的好风景,落在最后。待三人进帐篷时,却正好见武氏对杜氏道:“待妾打了猎物,给王妃炙了尝一尝鲜。”她换了一身更适合狩猎的衣衫,极为修身贴服,显得格外英姿飒慡。只是微微一笑的时候,到底流露出了几分肆意与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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