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纨纨其实也不了解谢玲玲,一向只觉得她沉默,也觉得她温柔,说话细声细气,有时候甚至注意不到她,这会儿难得这样坐下来说说话,她慢慢的觉得,这个女孩儿,眼里能看事,明白事理,xingqíng体贴,而且也并不是那种一概都软绵绵的软弱。
有些xingqíng,其实是压抑不住的。
正说着话儿,有丫鬟进来说:“大老爷在二门上等大姑娘呢。”
这么快就要走了?谢纨纨便站起来,谢玲玲便笑道:“好容易盼着姐姐回来一回,就要走了。”
谢纨纨随口道:“我有闲了,自是要常回来的。”
谢玲玲笑道:“其实这样子的地方,不回来也好。”
叫谢纨纨颇为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她只一径微笑着,又沉默又温柔,过去抱起谢萱萱,又牵着谢昭昭,一起送谢纨纨出去。
谢纨纨直到回到了亲切的小院,才看见谢建扬脸上带着的伤,简直不用推测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怔了半晌,一时间竟哽咽起来。
谢建扬忙笑道:“一点儿小伤罢了,大姑娘了,怎么动不动就哭呢?”
谢纨纨也没打发人叫大夫,只叫叶锦来,她亲眼看着处理,看了老半天,到伤都处理好了,她才总算说出一句话:“今后咱们再不去了!”
谢建扬失笑。
谢纨纨却笑不出来,她只在心里想:她一定要替谢纨纨孝敬父亲。
一想到这个苦命的姑娘有这样一个父亲,总算能叫人安慰一点。
☆、第46章上香
张太夫人卧chuáng不起,一家子都愁云惨雾的,几个儿媳妇轮流侍疾,累的什么似的,五月节烧香的事,更是提都没人提了。
倒是过了几日,张太夫人虽说依然卧病不起,却是跟各房说了,各房自己出去烧香就是。
那就自然人人都在预备着出去。
这日早晌午,有丫鬟进来报三夫人来了。
邓夫人正在和谢玲玲打点针线,谢玲玲的针线很jīng致,前儿得了大姐姐的礼,想着绣两方帕子还礼,此时见汪夫人进来,连忙起身让座。
汪夫人就谢玲玲手里看了一回,方笑道:“二姑娘的针线越发好了。”
谢玲玲只是笑。
邓夫人忙道:“她一个小孩子,学罢了,算得什么。三弟妹这是从哪来?”
汪夫人坐下道:“我刚去太夫人处问安来着,伺候太夫人用了药才出来,想着问嫂子一件事,就过来了。”
因着是轮流侍疾,邓夫人昨日并不在那里,只去看了两回,忙问:“太夫人可好些了?”
汪夫人叹道:“只吃了两勺子燕窝粥就说吃不下了,只我瞧着,jīng神略好了些的样子。”
张太夫人叫谢纨纨“气病了”,这好些天都不肯好,仿佛时时刻刻在提醒人,谢纨纨有多忤逆不孝。
邓夫人真不好接话。
汪夫人说完了这个,又道:“我想起一件事,特来问问嫂子。因着今年太夫人不去,一家子各自去,怕出门日子撞一起,马车不够用,所以各房都问问,才好排一排。”
邓夫人忙笑道:“什么打紧,三弟妹瞧着哪天有空儿,告诉我一声,我再去就是了,只管先紧着你们。”
汪夫人道:“大嫂子不去,论理儿自然该二嫂子先挑了。”
“大嫂子怎么不去?”邓夫人有点奇怪。
汪夫人道:“我也不太清楚,大老爷那日在的时候,我并不在头里,待我知道,都是晚上了,只说太夫人很发了场脾气,这连着好几日,大嫂子都不大抬得起头来。”
邓夫人叹口气,大房现在这样,她哪里敢随意说什么话,汪夫人也跟着叹口气:“别的也罢了,我只心疼大姑娘。”
谢玲玲抬起头看过来,她只觉得汪夫人那样子哪里是心疼,满是幸灾乐祸:“大嫂子不敢去,她去不去呢?她要去,跟哪家去?我倒是满心里想着我去的时候,带她去,偏绵绵那心里的弯儿还没转过来,带着她去,只怕两个姑娘都尴尬,我也就不好说了。”
她话里说的花团锦簇,一副婶娘是替侄女儿着想的样子,可那话怎么听都觉得是在看笑话:“横竖她与她舅母也好,或许就跟着秦家去也就是了,就是叫外人看着,这才封了乡君,就搬出来住了也罢了,如今连上香都不跟着一家子,只怕有人私底下有话说呢。”
邓夫人听她说的也是,踌躇了一下,便道:“既如此,不如叫她跟我去,总是一家子,就没什么闲话了。”
“还是二嫂子会疼人。”汪夫人笑道:“这事儿我是不好说的,二嫂子自己斟酌才是,横竖不管怎么着,二嫂子只管定下了几个人去,打发人跟我说,预备马车就是了。”
邓夫人就应了,又与她说了些闲话,喝完一盅茶就走了。
谢玲玲在一边坐着埋着头绣花,过了好半晌才道:“娘替大姐姐着想,是应该的,不过我想着,先与大姐姐说一声才是,也要看看大姐姐的意思。”
邓夫人本来就不是什么有大主意的人,觉得女儿说的也有道理,谢纨纨到底不是她的女儿,总不好直接就替她做主了,便应了。
谢玲玲绣好了帕子,就打发人去回汪夫人,要去看看大姐姐,汪夫人心领神会,一句多的话都没有,就替她派了马车。
谢玲玲一径沉默着,看起来依然格外老实,倒是谢纨纨听人报谢玲玲来了,有些意外,忙叫请进来。
谢玲玲笑道:“昨儿绣了两块手帕子,我自己瞧着,倒比以往的qiáng,想着送来给姐姐用。”
谢纨纨就更摸不着头脑了。谢玲玲要送东西给自己,倒不稀奇,打发人送来就是了,怎么自己跑一趟。
谢玲玲又道:“还有一件事,就要到五月了,往年里一家子都要往皇觉寺上香,今年偏祖母病着,自然是去不了了,前儿倒是吩咐了,叫各人自己去,这本来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昨儿我听说大伯娘是不去的,所以我跟母亲商量了,来问问姐姐,姐姐和咱们一起去可好?”
她补充了一句:“是三婶娘说的,想来没错儿。”
谢纨纨莞尔一笑,对这小姑娘真是刮目相看。
谢纨纨从小的生活状态,宫里头那些jīng致的争斗格局,yù言又止、眉来目去,意有所指这些,实在是熟悉的很的,所谓眼角眉梢一动,就知道动静这种事,大概最适合宫里头了。
所以她在侯府还一时适应不了,常有瞠目结舌,啼笑皆非之感。侯府的争斗太粗bào了,张太夫人一手遮天,动辄打骂,言语里常常连个掩饰都没有,十分的赤、luǒluǒ。
用母亲的话来说,就是:无非是个乡野村妇,毫不讲究。
没想到,这小姑娘却是挺讲究的,很会说话。谢纨纨老气横秋的想。
谢纨纨笑道:“三婶娘倒是挺心疼我的。”
谢玲玲道:“我也疑惑呢,三婶娘昨儿特特的走来问我娘哪日去,就说起大姐姐来,说她原想带你去的,又怕你跟三妹妹觉得尴尬,不好带,要是随你跟你家舅母去呢,又怕外头人疑惑大姐姐。”
这小姑娘特特两个字用的好,谢纨纨笑道:“其实二婶娘疼我,要带我一起,我是qíng愿的,就是怕连累你们。”
谢玲玲一双大眼睛如秋水,澄澈透明,看向姐姐,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纨纨道:“以往都只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就是对着你,我也不好说的,只怕连累了你。”
二房一向安静过日子,何苦把她们扯进来呢?
谢玲玲轻声道:“可是,现在不是已经拉上我们了吗?”
简直犀利的叫谢纨纨都一时无语了。
她真的不太明白,那些人做事,怎么就能把别人的生死痛苦看的那么简单而随意呢?就为了让事qíng显得自然,消除谢纨纨的防备,毫无顾忌的就把老实过日子的人扯进来。
简直视别人如糙芥了。
想了半天,谢纨纨才说:“也是二婶娘太心善了。”
所以汪夫人才选了她,自然是料到只要她一说起谢纨纨的处境,邓夫人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她们想要把这件事安排的自然,还真是煞费苦心。
不过倒也奇了,其实也并用不着想法子让二房主动来邀她呀,只要让秦夫人去了,谢纨纨自然就跟着秦夫人去了,不是一样的么?如今反把秦夫人拘着,是为什么呢?
谢纨纨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她只得把叶锦叫来,把事qíng与她说了,命她去回叶少钧,看叶少钧的意思。
这些事,当然叶少钧才是运筹帷幄的那一个。
叶少钧的答复很简单,就三个字:只管去。
可是谢纨纨还是踌躇了一下,才对谢玲玲说:“我是愿意跟着二婶娘去的,只是我还是怕连累了你们,我总得叫你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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