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辰要思归本月初八,也就是五日后去洒金楼会一位胡老板,用太子印信和他接上头后从他手中接一批货过来,然后扮作普通商旅的样子押着这批货前往扈崂关。货物的内容思归很熟悉,就是前一阵子葛俊卿命人大肆收购,她也趁机赶紧去倒腾了一批跟着发了点小财的粗布,毡毯,药材,毛竹……
这一看就是给边关军中的补给。
太子要运这么一批东西去扈崂关犒劳将士竟然还要偷偷摸摸地运?!
很明显,太子现在储君位置坐的不稳,这趟南巡的用意很不简单,并非是做些游历巡视,探查民qíng吏治的面子工程,而是一路匆匆忙忙,不露痕迹,微服而行,连遇刺都不曾声张,自然是在悄悄谋划什么。
要思归猜,太子走这一趟九成是来拉拢地方势力并扈崂关将领的。听说南疆扈崂关常年有十万大军驻守,进可攻退可守,比北方几个驻有重兵的关隘重镇距离京城的路程近了一倍都不止,京城要是出了变故,挥师北上立刻就是一支勤王降贼的生力军。太子要是在京师受排挤压制,不能确保掌控得住局势,那这十万大军他就必须牢牢握在手中。
而有人不愿太子此行顺利,多方阻挠,甚至做出了派杀手刺杀当朝太子的恶事,可见也不是吃素的,太子万一要是最后没斗过,失败了,自己这余孽只怕也得跟着遭殃。
“少爷,您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少爷!少爷!”顺平见思归半天不做声,只是皱眉凝思就好奇问她,问过见她没反应,便提高了嗓门。
思归正在心里琢磨这个风险冒得可实在是太大了,不比做生意亏钱,最多是亏个血本无归,这要是出了问题,可是连命都要赔进去的!现在只有自己留在金陵,要是想反悔抽身正是个好机会,到底要不要当机立断,抽身退步呢?
被顺平忽然一叫,吓一跳。
不乐意抬头斥道,“你大呼小叫什么!”
顺平委屈,“我来问问能不能趁这两天有空闲回去家里看看,把最近又得的这些银子给我娘送回去,让她帮我攒起来,日后说不定回来还能用上。站这儿等了半天了少爷您都跟没看见我一样,问您话也不搭理,我就不小心大声了一点。”
一句话提醒了思归。
对啊!谨慎起见,留个后路也就是了。富贵险中求,若是怕危险就离开了未免太过可惜,要知道能跟着太子gān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多少人钻营一生也未必能到太子跟前露露脸呢!
后路者,无外乎是个能安身立命的万全准备。
思归不让顺平走,告诉他,“你再等半日,让我再想想。”
顺平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自己就是想告个假回去一趟看看,怎么就值得思归想这么久,只好老实等着。
好在思归也没真的让他等半日,只用了个把时辰就理清了思路,先敲打他道,“回去看爹娘当然是可以,不过我的事qíng要守口如瓶,你要打起十二万分的jīng神来当心着,一句不许泄漏,否则你私下协助葛家少夫人离家的罪名也是不小,被人知道了肯定是乱棍打死的下场!”
顺平打个寒战,“您尽管放心吧,打死我也不能说。”心道自从一个不慎上了少夫人您的贼船之后我就下不来了,如今早已死心,对您的事儿我自然是半句都不敢泄漏的。
思归也知道顺平和自己现在算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但凡还明白点事理就不可能把自己的事qíng泄漏出去,这么说不过是再敲打一下罢了。
点点头,“行了,咱们同走,你先带我到头次出来换衣服的那小宅院去,然后你再回家看你娘。”
思归头次从葛府溜出来时,为了行事方便,花钱让顺平赁了处小宅院。只去了一次便没再用上,一直空关在那里,这时又被她想了起来。
到了之后就将顺平打发走,自己进房关紧门,去把角落里的青砖撬起一块,将这段时间辛苦赚来的银票用油纸层层叠叠包裹严实了放下去,再把青砖原样盖上,为防时间一长会记不清位置,还在旁边的砖上刻了个记号,下次只管在这有记号的青砖周围找就行了。
思归这段时间挺发财,前前后后挣了两千多两银子,这些钱与大富大贵之家自然是没法比,但若是置办份家业,那在小户人家里也算得上是殷实无比了,一股脑都埋在了这里算是给自己留个后手。
这件事qíng折腾完后,心里明朗清慡了许多,不再瞻前顾后,只一门心思要把眼前在太子手下的这份差事gān好。相信凭自己的本事和毅力,只要太子别倒台,那她升职加薪就指日可待。
到了初八的晚上,思归按照安排好的,打扮成一个普通商人模样,去洒金楼找胡老板。
洒金楼与沐芳馆相类,都是销金享乐,纸醉金迷的地方。
胡老板四十余岁年纪,身材矮胖,留着两撇鼠须,穿金戴银的打扮富贵恶俗,早早的在洒金楼的二楼包了一个隔间,摆上满满一桌子酒菜,还有两个穿粉红衫裙的姑娘在一旁斟酒伺候,思归一到就热qíng请她入座,表面看来真和一般谈生意的商贾无异。
思归暗赞一声,这装模作样装得十分到位。坐下来后,和胡老板一人搂一个姑娘,一边喝酒一边一唱一和,什么最近布价太高,生丝紧俏的谈起来。
直到桌上的菜被吃得差不多,酒也gān了两壶之后,胡老板才让旁边斟酒伺候的姑娘下去,声称他和莫老板有正经生意要谈,谁也不能给听了去,两个酒娘得了赏,捂嘴吃吃笑着退下。
胡老板这才脸色一转,严肃道,“莫公子,昨日我又得了殿下派人传来的消息,说除了这批货物,还让你顺道再带点东西过去。”
思归问道,“是什么?”
胡老板却道,“我也不知,那东西在葛公子手里,他现在正在楼上天字号雅间中,也是说好今日在这里将东西jiāo给我,我再转jiāo你的。”
思归听到葛公子三字,心里直犯嘀咕,脸上却不露痕迹,一点头,“好。”
过了一会儿,门外有人轻拍了三下手掌,这显然是个暗号,胡老板听到后就站起身来,“葛公子让我去取了,你稍等片刻。”
站起身来,用和他那矮胖身材不甚相配的轻捷步伐走了出去。
思归老实等着,心想就算是葛俊卿也不怕,反正谁也见不到谁,她只管跟胡老板拿了东西走人就是。
满拟着胡老板过一会儿就能回来,谁知左等不见人,右等不见人,思归无聊之下,将一盘刚才两人都没怎么动的糟香jī爪都啃光了胡老板也没见回来。
思归担心起来,这就不能再傻等了,记得胡老板说葛公子在三楼天字号雅间,假意起身方便,先去茅厕兜了一圈,然后就晃去了三楼天字号雅间。
此时正是酒楼里最热闹的时候,三楼几个雅间中都热闹非常,斗酒行令,大声笑谈的声音不绝于耳,天字号雅间在三楼顶头拐弯处,思归悄悄溜过去,侧耳听听,里面好似没什么声音,咬牙大起胆子,绕过门口的紫檀架大理石屏风,伸头往里面探看。
看清楚房中的格局后忍不住轻轻呀了一声。
不是思归自控力不够,而是眼前qíng形太过出乎意料,所以忍不住发出声音。
只见房内杯盘láng藉,东倒西歪的躺着好几人,其中一个女子云鬓罗裙,脸颊娇嫩柔美得赛过桃花瓣,美得动人心魂,思归还认得,是平阳候世子夫人!而刚才还和她喝酒谈天的胡老板头朝门趴在地上,背心cha了一把匕首,匕首周围渗出一大摊血渍,一动不动竟是已经死了。他身后也仰面倒着一人,胸口cha着把短剑,双目圆瞪,表qíng狰狞吓人。
斜倚在一张椅子里,侧对着门口的一人还清醒着,听到思归发出的声音后立刻转头,露出一张修眉凤目的苍白俊脸,看清楚思归后也是轻轻呀了一声,“思归!?”挣扎了一下,却站不起来,不知是受伤了还是怎样。
思归定定神,闪身进房,问形状十分láng狈的葛俊卿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胡老板不是来找你拿东西吗?他怎么死了!”
葛俊卿忽然在这种地方见到夫人,还是一身男装打扮,惊讶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张张嘴愣了一会儿才道,“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认识胡老板?”
当此qíng形思归没时间和他废话,一个箭步来到他面前,沉声问,“你是被人药倒了还是怎样?”
葛俊卿满心的疑惑,忍住了答道,“被下了药,我及时发现有问题,喝了一口就悄悄吐出去才没昏过去。”
思归站在他面前,微微弯腰,面对了面十分郑重地说道,“葛公子,我现在救你走,不过为了我自己的安全着想,你得先发个毒誓来:第一保证咱们两个今后互不相gān,谁也不能管谁;第二保证今后不得做任何对我不利的事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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