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巨大的欢喜来得太突然,高娴君喜得快懵了,但是她还来不及谢恩,便听身边的男人转口道:“不过,朕有一个条件。”
高娴君的心头如同被一盆凉水泼下,她就知道,司马诚绝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那么好。
即便如此,她依然装作十分欣悦的模样,柔柔道:“什么条件?”
“你的父亲,该告老还乡了,”司马诚又轻啄了一下她的手,这一次的语气却不是那么温柔,“你父亲一向是聪明人,趁我还没向他动手之前,他最好知道什么时候见好就收。该给你们母子的,我都会给,可是那必须是我自愿,而不是他bī着我。娴君,你明白吗?”他伸手为她捋了一下散乱的发丝,动作温柔至极。
可是高娴君的心却很寒。
如果没有父亲在朝坐镇,司马诚很快就会一点点剪除掉高家势力。这样一来,即便她是皇后,即便她的儿子是皇太子,也只是空占名头,毫无势力,只能仰仗司马诚过活。
以两个随时可以用圣旨裁撤掉的虚名,换掉她父亲的宰相之位,甚至以此消灭掉高家的势力,司马诚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是……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她敢不答应吗?
“娴君?”
司马诚温柔的呼唤仍在耳边,却令高娴君觉得一阵阵恶心。她垂眸思索着,竟想不出什么推脱法子,只好动了动嘴,刚要开口答应——
却听得外头宦官一阵急匆匆的脚步。
“陛下,陛下不好了!”
司马诚眉头一皱,没人喜欢一个尖利的公鸭嗓子在自家门口叫不吉利的“大事不好”。
他起身沉声道:“何事喧哗!”
拿着拂尘的宦官气喘吁吁,急急行了个跪拜大礼,磕头道:“回陛下,十二、十二王爷往大理寺递了诉状,正赖在大理寺门口鸣冤不走呢!”
“十二王爷?”司马诚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上前道:“你说谁?”
“便是陛下的十二皇叔,守陵的十二王爷,他、他归京了!”
司马诚回过神来,顿时火冒三丈:“没有朕的命令,他敢回京!”
“不止如此,”那宦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身体哆嗦着道,“王爷他、他向大理寺状告的人是、是……”
“是谁?”
“是陛下您!”
*
“我的大侄子死得好冤啊!”
大理寺门口象征清平公正的神shòu獬豸石像前,一名人到中年依然气宇轩昂的男子正趴在石像上……
撒泼打滚。
大理寺一gān少卿乃至正卿都尴尬地站在旁边,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这撒泼打滚的中年人正是多年不曾露面的十二王爷司马无易,虽然众官员都不认得他,可是王爷的腰牌玉牒做不得假。望着这个突然冒出来而且递诉状要告皇帝的十二王爷,大理寺的官员们都很发愁。
随着时间流逝,大理寺门口聚集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其他官署翘班来看戏的,也有好奇的平头老百姓。
毕竟,这叔叔告侄子不少见,“王爷告皇帝”可少见!
眼看着大理寺的“人气”越来越旺,大理寺卿觉得一阵脑门仁儿疼,他走过去悄悄劝司马无易:“王爷,要不咱们进去说?”
司马无易瞥他一眼,大声嚷嚷:“进去说?大理寺卿的意思是接了本王的诉状?”
他一声吼,惹得众人的目光全聚集在大理寺卿身上,搞得他一阵尴尬,讪讪道:“这……这下官不能接啊……”
“为何不能接!”司马无易chuī胡子瞪眼:“状告当今圣上勾结北狄谋杀前太子,本王可是有确凿证据,人证物证俱在!”
他话音刚落,人群里不由得一阵jiāo头接耳,众人议论纷纷。
恰在此时,一声宦官尖利的声音响起:“圣上驾到!”
竟是司马诚亲自来了。
他正好听见司马无易最后那一句“人证物证俱在”,恼羞成怒,御辇还未放下,他便怒气冲冲吩咐禁军:“将司马无易拿下!”
“本王乃是你叔叔!你有何罪名可以抓我?饶你是当今天子,这也是以下犯上,目无尊长!”
司马无易挺胸直背,目光如电,气势bī人,与刚刚那副撒泼打滚的模样判若两人,竟是一副豁出命来的架势。
禁军侍卫居然暂时被他唬住了。
司马诚气得不轻:“你犯的就是欺君之罪,拿下!”
皇帝一发话,禁军自然要听令,可是好像冥冥之中有谁算准了时机似的,禁军还未将司马无易抓起来,便听见一阵马蹄疾驰:“报——!”
镐京城中策马狂奔是决不允许的,除非是紧急军qíng。
望着匆忙下马的士兵,司马诚无端端觉得不祥,恰在这时,他和自己这久未谋面的叔叔的目光对上了一眼——
司马诚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了然。
了然?
他了然什么?
司马诚心中猛地一跳,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来,以一个帝王的威仪平静道:“呈上来。”
“是!”
士兵双手将火漆密封的军报呈递,由宦官再一层层呈到司马诚面前。
拆开那封军报,只迅速阅了第一行字的几个关键词,司马诚就双手一抖,眼前一阵阵发黑——
司马妧,十五万大军,清君侧!
?
☆、第103章
?这份军报的发出时间是七日前,那时候司马妧的大军已经出了剑南道的地界,朝王畿地区而来。
算算时间,若按正常行军速度,慢则七日,快则三日,司马妧便将军临城下,剑指镐京!
意识到这一点的司马诚眼前又是一黑。
“为何剑南经略使不禀报!为何她一路浩浩dàngdàng竟没有一点风声!”司马诚出气一般将禀报的士兵一脚踢开。
“陛下、陛下恕罪!”不知道军报是什么内容的士兵,简直是遭了无妄之灾,他战战兢兢伏跪在地,不知所措。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见高高在上的皇帝火冒三丈,虽然不知原因,可是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或是禁军、宦官和宫女们,纷纷跪下,俯首在地。
望着俯首帖耳的上百来人,司马诚的气依然无法消散,他实在想不通,那么浩dàng的大军,为何沿路官员和军府均不禀报?
原因实在太简单了,因为定国大长公主是率军“凯旋”啊。除了睁只眼闭只眼的剑南道经略使范阳,其他不明所以的沿路官员们都以为大长公主是西南大捷,率着军队归京领赏呢。
直到她的军队离镐京不过几百里路,却依然有十五万人之众,沿路府县的官员才觉出一点不对劲来。
难道……这么多人全是去领赏的?
好像,有点不对吧。
一个胆子大的州刺史在迎接司马妧大军的时候,大着胆子问出心中疑惑。结果,司马妧派人将他押下,连夜命他……写了一篇檄文。
是的,说来可笑,司马妧手下没有文采特别好的人,竟gān脆将无辜的刺史大人抓了壮丁。大长公主殿下简单粗bào地给了刺史大人一篇命题文章,让他就司马诚勾结北狄谋害前太子、以及阵前派人杀元帅之事,讨伐天子身边jian佞,“唤醒”犯下种种过错的天子本人。
要求务必言辞恳切、字字真诚,不仅要在檄文中罗列确凿的证据,还要以一副蒙冤的态度,以皇妹对皇兄的苦苦规劝为主导。
不写好这篇命题作文,不许刺史大人回家。
可怜文质彬彬的州刺史,这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就司马妧提供的人证和诸证词,熬夜三天,不眠不休,终于呕血呕出这篇檄文来。
然后呢?
然后司马妧便如约放他回家了。
说来有趣,这位州刺史竟然不肯走了!本来,他句句指责司马妧有不臣之心、意图牝jī司晨,如何如何不是,骂人不带一个脏字。可是,待他依着司马妧提供的证据写下那篇檄文后,他发现自己竟然……
竟然找不出她所谓的那些证据之中的漏dòng,便是那些人证,他也是亲自挨个问过,听不出有谁说谎。
既然她这边没错,那么……有错的便是当今天子了。
倒行逆施,谋害兄妹,霸占父妃,有违伦常。
去年的大灾和战乱,说不定就是老天预示的昏君不祥之兆!
州刺史大人思前想后,权衡利弊,居然横下一条心来决意放手一搏,抱着军营里的一根柱子不肯走。那架势,和当初抱着公主府柱子不撒手的赵岩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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