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婚事除了司马妧,无人不感到满意。
“阿甜,你在看什么?”
苦恼的司马妧正蹲在一簇牡丹丛前发呆,忽然响起一个清清脆脆的小童音。抬头,面前是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忽闪忽闪的黑眼珠天真无邪地望着她。见司马妧朝自己看来,男孩害羞地把背在后头的那只手伸出来,摊开手掌,掌心赫然躺着一支小巧jīng致的银制万花筒。
“送我?”
“嗯!”高家大郎连连点头:“这、这不是顾二郎的,是我央父亲从胡商那里买来的,你喜欢吗?”献了宝的高峥似乎很开心,朝她灿烂一笑。
露出缺掉的一颗门牙。
好可爱。
司马妧顺势捏了一把高峥ròuròu的小脸,却并不接过他的礼物。自那次落水被救后,高峥似乎对她有了依恋感,很是喜欢黏着她。楼皇后有意培养二人感qíng,故而虽然皇帝没有下旨确定婚约,但是高延却常常可以入宫来找她玩。
“嘁,没新意,就知道跟着吾学。”不屑的语气和嘲讽的表qíng,来自那次事件后立志与高峥结仇一万年的顾二郎,他牵着高娴君的手,轻笑着炫耀:“我送给娴君的东西更好玩,不过……吾不告诉你!”
若说高峥能自由出入宫闱是楼皇后默许,那么顾乐飞则是沾了自己父亲这个太子太傅头衔的光,至于高娴君……
瞥了一眼女孩jīng致可爱的五官,司马妧眯了眯眼,忽而记起前几天在去泰华宫的路上,偶遇太子兄长牵着高娴君的手哄她的场景。她上去向太子打招呼,得知高娴君在宫中迷路,独坐在台阶上哭泣,被太子撞见,故而有了后来的场景。
司马妧和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并不熟,因为太子已到娶妻的年纪,而她才五岁。
高娴君只比她大两岁,也是个孩子。
可是这孩子却是个极漂亮的美人胚子。
她这个年纪,不能成婚,订亲却是可以的。
司马妧站起来,理了理裙摆,好心提醒顾二郎:“以后没事,不要带着她在宫里乱晃。”
“为什么?”高娴君露出一副茫然的表qíng,轻轻咬了咬唇:“公主殿下不喜欢娴君?”
“呃……嗯,你太漂亮了。”司马妧果断地点了点头,抬脚准备走人。
高峥却拖着她的手不放,眼泪汪汪望着她,疑惑又委屈:“为什么阿姐长得好看就不能进宫?”
唯有真的听懂了的顾乐飞脸色突变,紧张道:“难道你知道了些什么?是谁看中了娴君?”
高娴君刷地红了脸,拉着他的衣角轻晃:“二郎,你胡说什么……”
即便并非后来的乱世,达官贵人家的孩子也真的好早熟呢。
“不要多心,仅是提个醒。”司马妧抠开高峥拽着自己的手,独自朝西庭的否极殿去了。高峥呆望着她身板挺直的小小背影,掌中的银筒被他捏出了汗,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上去。
而司马妧无意关心一个小男孩的纠结心思,她脑子里考虑的事qíng很多很多,却没有一件事目前能够做成。
可是连她也不知道,有时候事qíng的突变就在那么一瞬。
在宫中花园与童子聊天的悠闲已经不会再有,整座镐京城留给她的时间都不多了。
昭元十一年八月,楼皇后病重,遂与世长辞。
年幼的司马妧披重孝为母守陵百日,仅食米粥,不沾荤腥。出陵之时,整个人消瘦得不成人形。
满朝文武纷纷写诗文称赞这位小公主的孝心,可是公主却在出陵之后立即提笔写了一封家信送往边关。
“吾在孝中日日梦见母后,她望吾能替她于外祖膝下承欢。”小公主泪流满面的解释,再次让文武百官感叹此女孝心可嘉,当为表率。
无论如何称颂,从头至尾,昭元帝都未曾表明态度。直到昭元十二年正月,帝应允骠骑大将军楼重之请求,将皇后小楼氏所生唯一女儿送去边关,养在楼重膝下。
这年,司马妧虚岁刚满七岁。
清冷的早晨,薄雾蒙蒙,帝都仍在沉睡之中,昭元帝和太子兄长没有来送她,那些参加过赏花宴的孩子们——譬如高峥,再譬如顾二郎和高娴君,则都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香甜的梦。
外祖父派来接她的俱是人高马大的边将,看起来杀气腾腾,不过司马妧不觉害怕。
她裹着厚厚的袄子努力踏上马镫,粗手粗脚的边将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伸出手来,异常笨拙而小心地把她扶上马。
最后,司马妧回头望了一眼北风呼啸中的镐京城。
上元节将至,家家户户过年时挂上的红灯笼还在,五颜六色的彩灯也陆续挂起。其中以皇城的大红宫灯最为夺目,琉璃瓦上薄薄的一层积雪更显银装素裹的美丽。
别了,镐京。
司马妧并不觉得感伤,反而异常兴奋,她眉眼含笑,仰头对边将道:“姜骑尉。”
“臣在。”
“启程罢。”
?
☆、第3章
?严整威严的大将军府,占地虽大,却无多少华丽装饰,倒有三分之一土地用做了习武场。
即便如此,它也依旧是整座城中最宏伟的建筑——无论是它较高的建筑规格,还是它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
习武场上,喊声震天。
“好!打得好!”
“殿下,再加把劲啊!”
“哈哈!朔祖要赢了!哎哟,朔祖小心脚下!”
一群士兵正围着场中比武的二人呐喊助威。其中一名男子猿臂蜂腰,蓄着胡须,年近而立,而另一人则身形高挑纤细,动作灵活,就地一滚躲过男子的攻击,顺势从背后往男子膝关节踩下,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行云流水。
最终被制住要害的男子慡快抱拳:“末将认输。”
人群中骤然响起一阵欢呼,一拨人兴高采烈地拽住愁眉苦脸的同僚大笑:“好嘞,殿下赢了!给钱给钱!”
在一旁公然赌博的人兴奋不已,赢了的人反倒并不高兴:“姜骑尉,你没用全力,下不为例。”顿了顿,又补充道:“吾不怕受伤。”
“公主毕竟是千金之躯……”男子本想反驳,说了一半的话却又自个吞了回去。输掉的男子正是当年奉命带司马妧离京的骑尉姜朔祖,楼家的家将之一,而比武赢过他的少年郎,正是司马妧。
知晓这位家将最是稳重可靠,可也最是古板,司马妧的面上有几分无奈:“你毋须总记得那点身份,你瞧瞧他们,谁把我当公主看?”因为长期随士兵cao练喊口号,她的声音缺乏少女的清脆,而是有些沙哑。
她纤指一点,指向一个乐呵呵数钱的虎背熊腰的莽汉:“你看田大雷,他和我动手,都是拼命的架势。”
被点名的莽汉立即在自己颈上做了一个割脖的动作,嘻嘻地笑:“没办法,老子不拼命,殿下会要我的命啊。”他本是瓜州一个屠夫,比划起抹脖子来,还带着杀猪的气势。
司马妧朗声一笑,手指又往站在外围的一名瘦削男子点去:“还有周奇,上次他打折了我的胳膊,如今我不也照样没事?”
瘦削男子抱臂靠在树gān上养神,听得司马妧提到他,睁开眼睛,两道刀疤的脸上没什么表qíng,冷冷吐出七个字:“是殿下身手太差。”
司马妧无奈地摊摊手,又看向姜骑尉:“你瞧,这样其实也挺好吧?”
一个是小县城里杀猪的屠夫,一个是发配边城的杀人犯,目无尊卑,不知轻重,殿下怎能拿吾和他们比?
姜朔祖到了嘴边的反驳终究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公主不喜欢这套调调。
她喜欢和士兵接触,喜欢士兵不忌讳她的身份,还喜欢招募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比如地位低下的田大雷,又比如身家不清白的周奇。
她不像一个公主,甚至不像一个将要及笄的女儿家。
场中的少女,身形修长匀称,乌黑的长发高高竖起,背脊挺得笔直,一身gān净利落的黑衣,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首饰。除了束紧的腰带勾勒出异常纤细的腰肢以外,她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多少女xing特征,连胸部也不甚明显。
仿佛真是一个英姿飒慡的翩翩少年郎了。
连士兵称呼她,也是叫“殿下”而非“公主”,他们心照不宣地故意掉模糊xing别。
姜朔祖还记得带她出京的时候,那个裹在华贵狐裘中瘦弱娇小的女娃,百日守陵对成人都不易,更何况是一个丁点大的小娃儿,看得他一个糙汉子都心疼。
因此他错解了她那双异常明亮坚定、和娇弱的身体不相符的眼睛,以为皇后死去令这位小公主的宫中生涯变得十分艰难危险,不得不独立坚qiáng,百般无奈之下她只能谋求外祖父的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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