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单云的脸色顿时一变,当即将茶盏重重拍在桌上,冷哼一声:“原来你与郑相一样心思!”
哦,看来郑青阳来这里的目的,是想让单云趁机搞倒高延的人了?
顾乐飞心思一转,随即微笑:“英国公勿要动怒,晚辈并非谁的说客。赈灾钱粮巨大,自然有所贪污,杀jī儆猴,确能起到警示作用,不过如果趁着此次机会把那些尸位素餐的人撤下,岂非更是大大有利于百姓?”
单云说得不对,顾乐飞比郑青阳要狠多了。
郑相只是想搞掉几个贪污犯,顾乐飞则是想把那些拿钱不gān事或者没能力的官员全部撸下来,至于这些属于哪派哪系,他完全不关心。反正都是不属于司马妧的人,没用处,撤下甚至gān掉都无所谓。
他就是想鼓动英国公把两道的官场水搅浑,重新洗牌。以单云眼里不揉沙子的品xing,选上来的人很可能是哪头都不靠的愣子。这样最好,既能恶心郑青阳,又能恶心高延。
见单云沉默不语,顾乐飞进一步道:“晚辈不关心谁是哪一派,只关心谁能为百姓gān实事。英国公一直致力于清吏治、正风气,此次正是最好时机。”
单云抬头,老而弥jīng的目光在顾乐飞脸上扫来扫去,无奈面前这胖子脸上的ròu太多,他分析不出他的表qíng和心思。
“说得轻巧,”单云冷哼一声,“撤了他们,人心惶惶,谁来gān活。”
顾乐飞笑了:“英国公此言差矣。既然是尸位素餐之人,没有gān过实事,这种关键时刻,又怎能指望他们靠谱?”他的话其实还有另一层隐藏意思,这些人不gān活,肯定得让底下人gān活,这样才能安定一方土地。撤了这群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家伙,让gān活的能人升官,不是更好?
单云摸着胡须思虑片刻,想明白了顾乐飞话外的另一层意思,微微点了一下头。
“可。”
得到单云这一个肯定的字眼,顾乐飞今日的目的便也达成了,他惦记着还在单奕清那儿的自家公主殿下,便起身向单云告辞。
“且慢,老夫好奇一件事,”单云叫住他,jīng光四she的眼神又在他身上扫来扫去,“驸马建议此事,对驸马可有任何好处?”
“有些事未必要对自己有好处,”顾乐飞从容微笑,睁着眼睛说瞎话,“只要利国利民,便问心无愧。”
把他的话当真了的英国公赞许地连连点头。?
☆、第65章
?两人聊完之后,单云果然出去给司马妧赔不是,还想留她在家中用膳。不过鉴于单云出发在即,要忙的事qíng太多,而且因为皇帝陛下太敏感,司马妧不宜此时和他走得太近,故而寒暄两句便很快告辞。
离开英国公府后,在马车上,司马妧觉得小白老盯着自己瞧。她侧头看他一眼,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果然两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小白,你看我做甚?”司马妧一边疑惑地问,一边习惯xing伸出手来在他脸上捏来揉去。
顾乐飞无奈:“妧妧,仄样……唔没法嗦话。”被她揉得口齿都不清楚了。
司马妧点点头,然后双手向下转移阵地,转而捏起他ròu乎乎的胳膊来,一边享受绵软的ròu感一边感叹:“小白,你最近果然瘦了呢。”
诚如郑相看不出两百五十斤和两百三十斤的差别,一个胖子减掉一二十斤ròu依然改变不了他是胖子的事实,可是别人看不出,司马妧还能不知道?她最有发言权,只要双手一捏,顾乐飞哪儿瘦了,她一清二楚。
顾乐飞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没啥好说的,唯有无奈一笑:“也有殿下的功劳。”她天天这么捏他,总归有点效果吧。
司马妧弯唇一笑:“不要太瘦了才好。”只要睡觉不打鼾,他就不需要再减了。
大长公主并不知道自己的驸马爷有一个野心勃勃的减ròu计划,不回到十年前的身材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故而对于司马妧的嘱咐,顾乐飞没有回应,转移话题道:“我先前盯着你瞧,是觉得有件事令我不解。”
“何事?”
“为何你不奇怪,我单独面见英国公,都和他谈了什么?”
“不是你父亲的事qíng么?”
顾乐飞一窒,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今天来英国公府他就找的这个借口。可是如果只是谈父亲的事qíng,他没有必要支开司马妧,单独面见单云,她就不感到奇怪吗?
司马妧似乎看出他的纠结,便道:“我说过,我相信小白,若你想和我说,我听着,不便说的事qíng,我也不计较。”
这种话无论听多少遍,顾乐飞都觉得舒坦。他很在乎司马妧,自己又很难相信人,因此特别看重她对自己的信任。而且他还美滋滋地在心里想,幸亏妧妧遇上的是他,万一换了某个心思歪邪的家伙,说不定就把她卖了。
“并没有什么不可说,我只是劝诫英国公此次治灾,应当严惩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吏,讲效率,正风气。”
司马妧眨了眨眼:“洗牌么?确是可以,但与你有何好处?”
她一语中的。顾乐飞顿时想起自己和陈庭密谈的时候,陈庭说过好几次“莫小看殿下”,他以为陈庭说的是司马妧的领兵能力,却没想到其实还包括她的政治直觉。
论权谋斗争,她不擅长。但是她一直拥有很好的直觉,知人善任,不是这样,也不会有如今富庶qiáng大的河西走廊。
顾乐飞没有打算在她面前说谎,便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来:“这外放官员几年一换,捞够油水孝敬上级,以便换个好地方继续捞油水,或者升入镐京做个三品以上的高官。不管怎样,一句话,朝中有人好办事。无论是高延还是郑青阳,手底下都有这么一帮知qíng识趣的小弟。”
在顾乐飞的描述中,前尚书令和现任尚书令全成了黑道老大,养着一群分布在天下四处的欺男霸女的爪牙。最上头那位管着黑帮老大的头头,也就是皇帝陛下,花钱替他的宰相们养小弟而不自知。
司马妧忍不住扑哧一笑:“人抱团,乃常qíng。”就如历代党争,禁不掉。
顾乐飞嘿嘿yīn笑:“这我不管,只盼英国公手段厉害点,把两道官场搅上几搅,恶心恶心镐京那几个高官们。”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端看单云怎么做、做到何种地步,他再和陈庭商量接下来如何走。
对婴孩而言,衰老和死亡是抽象的符号;对富足者而言,饥馑和拮据是书本上的字眼;对没有亲身经历过洪灾的人,所能想到的洪灾造成的损害,无非就是农田受损、房屋倒塌、居无定所这些纸面上的词语,并没有感xing的认识。
顾乐飞半生衣食无忧,即便顾家被皇帝惦记了许久,也从未真正面临过死亡的威胁,他所了解的关于洪水泛滥的知识,同样只是来自于书上。
所以即使知道河南河北两道huáng河决堤、赤地千里,他也仍能够冷静地谋划如何在这次灾害中尽可能获得一些好处。
这不是顾乐飞无qíng冷血,而是没有经历过的他无法对那些灾民的处境感同身受。
当然,以他有限的同qíng心,就算亲眼目睹也很可能继续保持冷静,并不会抛洒大爱向人间。
而司马妧呢?
这一辈子她没有经历过涝灾,可是上一世却是见过的。她知道那种惨状,洪水退去之后满地全是泡涨发白的尸体,夏日天气炎热,这些尸体将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如果没有及时的防治,很快会发生瘟疫。
房屋被冲塌,钱财粮食都没有了,数万人会流离失所,老弱病残会被欺负、被丢下,尤其是在乱世,因为官府的政令难以执行,在这些无序的流民队伍中一定会出现残bào者,他们尽qíng掠夺弱者,谋取财富,妇女被jianyín,孩童被卖掉。而那些身无一物又饥肠辘辘的人,只能割树皮甚至吃人ròu。
很多人不是死于huáng河泛滥,而是死于灾后的饥饿、疾病和欺rǔ、掠夺。
这些她都知道,可是她无能为力,也不愿说出来让小白跟着一起担忧------在她心里顾乐飞一直还是很善良的。
因为司马诚不会让她出镐京,不会让她碰触有关事务。她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英国公身上。而小白给英国公的建议,她想也的确是一条敲山震虎的好办法,好在如今并非乱世,只要官府肯管,事qíng就不会太糟糕。
希望一切都会好吧。从来都是靠自己的司马妧这次只能如此祈祷着。
和司马妧所料一样,单云的队伍还没有走到河北道,在河东道内就看见了不少流民,越往东走,所见场面越发触目惊心。目之所及,乃是赤地千里、哀鸿遍野、尸骸遍野、满目疮痍,这些形容天灾之下惨状的成语用在现下qíng况中,毫不夸张,贴切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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