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大郎说过,他的位置会高高的?”太皇太后放下手里的竹简,看着面前的中常侍说道。
殿中灯火辉煌,哪怕是夜晚都亮如白昼,灯光落进太皇太后眼里,凝成两簇幽冷的光。
中常侍抬头一看,望见太皇太后眼里的冷光,心中一凉垂下头来。
自从先帝一事之后,东宫行事越发多疑,西宫的一举一动都不放过。中常侍知道东宫这是起了猜疑的心思了。不过回想起他回禀的话,是三娘子说陛下位置会高高的,陛下应了一声而已。
中常侍是去了势的中官,中官在宫中行事,尤其是到了他这个位置的,说话不会说死了,何况中常侍心中也清楚,如今虽然是太皇太后当家做主,可是太皇太后终究会有一日先陛下而去。
到时候皇帝就会名正言顺的掌权。将西宫得罪死了根本一点好处都没有。
“陛下?”中常侍瞧着太皇太后靠在凭几上,双目微阖似乎入睡了一半。
宫人们将冒着氤氲熏香的香炉放置在太皇太后的湿发下。
“大郎今年多少岁了?”就在中常侍以为太皇太后已经睡着的时候,突然chuáng上的太皇太后开口说话了。
“回禀太皇太后,陛下虚岁十二了。”中常侍被太皇太后突然的那一句吓得低下头。
“过的可真快啊,”太皇太后手臂支着额头,嘴角一勾,“当年他抱到我这儿来的时候还不过是个吃奶的娃娃,如今这一眨眼,都已经十二了。”
太皇太后缓缓睁开眼,眼中半点笑容都没有。
众所周知,太皇太后能够从先帝那一代掌权至今,靠的是抚养幼主长大,和幼主年幼不能处置朝政的便利。一旦天子长成,那么太皇太后也没有任何理由继续临朝称制。
中常侍服侍太皇太后多年,哪里听不出来这看似平常话语下的涌动?立即屏住了气息不多说一句话。
“大郎和他阿爷……”太皇太后想起那个从来没有消停过的养子,心中冷笑连连。先帝生母是个难得的美人儿,而且还是个南朝美女,当初作为罪臣家眷入宫为婢之时,恰巧被城楼上的宣帝给见到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甚至等不及到夜晚,在库房中就和那个南朝美人成就了好事。
当时还是萧贵人的太皇太后对那个女子就从未有过多少善意,抢了她的夫君,还指望她能有都少好意,等到封了皇后直接接着子贵母死的名头,阳谋的让那位生母去死。任凭谁都挑不出她的毛病,甚至赐死的招数还是宣帝所下。
她养大了qíng敌的儿子,结果那xing子也真的和当初那个罪妇一模一样,从来都没有消停过。既然这么想着要她去死,那么她gān脆就成全了他,让他和自己的生母到huáng泉底下相聚。
养母如何,养育之恩又如何?她辛辛苦将人养到那么大,到头来还不是一样的为了权力要和她对抗?
她若是再信此事,那么便是活该了。
太皇太后闭上眼,这次是真的睡着了,半晌都没有出声。
三日一朝会,今日正好是朝会之时,皇帝和太皇太后坐在两仪殿中,接受臣工们的朝拜。
汉化改革,是从太皇太后这里正式开始,之前几代先帝多少都有类似的举动,但是都是小打小闹,并没有在朝堂上正式提出来,而这次又是制定大臣俸禄之事,其中多寡又和国库有关系,实在是有许多事要详细商议。
之前国朝中大臣无论官职如何,统统都没有俸禄,若是家中有田地奴婢的还好,若是没有的,尤其那些城门小吏受贿成风。此弊端十分明显,北朝的看似比南朝qiáng大,实则四周qiáng敌环绕,南朝富庶,北朝却因为风气败坏,行商之事没有南朝那么多。收上来的赋税自然也没那么丰厚。
不管打仗还是别的事,样样都要钱,平民负担过重,若是贸然加重赋税,必定会引发出第二个陈胜吴广出来,到时候不等北方的蠕蠕和南朝两边夹击,北朝就能自己里面先垮掉,所以汉化改革势在必行。
朝堂上对实行俸禄制,鲜卑勋贵中反对的并不厉害,如今朝堂上受重用的不是汉人就是jīng通汉学的鲜卑贵族。至于只晓得喊打喊杀的,几乎被排除在权力之外。太皇太后xingqíng可不温顺,杀字诀让多少大臣心惊胆寒。
太皇太后听完汉臣关于执行三长制的回禀,她看向前面坐着的小皇帝。她这一辈子都走不到那个位置,只能在珠帘后。
扶在凭几上的手忍不住收紧,但她的话语一如平常那般沉稳。
“天子对此事如何看?”太皇太后问道。
李平等着待会和太皇太后将此事好好商议一次,听到太皇太后问天子的那么一句,也并没有放在心里。
朝会上,每隔那么几次太皇太后就会问皇帝的看法。但是在李平看来,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当初天子年幼,直接是东宫全权处置。如今天子都虚岁十二了,自然不能像往昔那般,好歹面上也会问上那么一句。鲜卑虚岁十二的男孩已经不能够当做小儿看待了。
“此事全听大母处置。”御chuáng上的天子说道。
这也是天子说惯了的。但是太皇太后却不像往常那般。
“天子日后要处置朝政,怎么能够事事都听我这个老妇的话?”帘子后传来的声音很明显已经有几分不悦。
“大母,儿年幼,此事重大,应当由大母和诸公商定。”拓跋演不知今日为何太皇太后会和往常不一样。
“陛下直说便是。”太皇太后道。
拓跋演再三推辞,见到实在推不了,才带着些许困惑说出自己的见解。
朝堂之上只能听到皇帝说话的声音,李平听了拓跋演的话,心中都暗暗点头。
拓跋演说完之后,珠帘之后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太皇太后的话,“陛下此言有高祖之风。”
拓跋演垂下头来,“儿不敢。”
鲜卑饱受母氏公社的影响,尊母之风盛行,太皇太后养大了两个皇帝,经历三朝,威信甚重,在这位祖母面前,拓跋演不敢有任何不满。
朝堂上的大臣们,几乎全盯着太傅萧斌看了。
萧斌其人并没有多少过人的才能,能够有这么高的位置,完全是因为有个好姐姐。但他终究是外戚,是太皇太后一族。
太皇太后当年和先帝相争之事才过去了十年不到,朝中许多人对此事记忆犹新。见着太皇太后头一次当着诸位臣子的面夸赞天子,下意识的全都看着太傅。
萧斌被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何全都要盯着他看。
好不容易等到退朝,萧斌连忙摆出一副诸事和己无关的脸,脚下加快步子。
和太皇太后商议要事的都是其他才能出众的汉臣,萧斌才能比不上别人,只是占着个位置,下朝之后也没有受到东宫宣召,他直接到了宫门处坐上犊车,就往家里去。
到了家中,萧斌就问起长子的事来,“大郎呢?”
眼瞧着萧佻的年纪是一年大过一年,萧斌都打算着给他看新妇了。照着姐姐的意思,家中的侄子依然还要和皇家联姻。
或许是和拓跋皇室靠的太近,萧斌心里对尚公主并不热衷,他自己就尚公主,结果夫妻两个相敬如冰,皇家公主的xing子还有学识,除去那一层身份,真心和普通鲜卑贵女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更想给大儿子聘个世家女,嫡庶无所谓,世家的女郎休养见识总要好上许多。
萧斌想要和萧佻好好谈上一次,毕竟都要娶妇了,还是白身根本就看不过去。就算女郎家里看在他的面子上愿意,那也要萧佻自己像个样才行。
结果家人答道,“大郎君今日一早出门了。”
“出门了?”萧斌转过头来奇道,这小子该别是又出门给他服药散发疯去了吧?!
一辆犊车停在郭家门口,前段时间郭家出了个休妻再娶的事。新妇无过而被休,这下两家从亲家变仇家,光是高家主母带人上门为女儿讨公道就闹了几次,更别说其中还有高氏族人来拍门的。
女郎们和姐妹一体同心,如今女儿被人指着鼻子指责,这让其他小娘子如何指出?自然是要上门分个清楚黑白,随便一盆黑水再泼回去。
休妻和和离不同,和离大家分清楚妻子该得的,写一封放妻书,支付足够妻子生活三年的财物,好聚好散。休妻就一定要说出妻子犯了什么过错,有几分将妻子脸皮扒下来丢在地上往死里踩的味道。
如此不得罪人才怪了!
高家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士族之间过招,虽然不同于田舍妇人那样厮打,但都是要命的东西。
高家人拿出当初女儿的嫁妆单子,一笔一笔对照收回嫁妆,这几日外面已经流传出郭家竟然动用新妇嫁妆这样的丑闻出来。
动用新妇嫁妆,这事的确有,但一旦被传出去,全家都要被打上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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