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也期待着,如果程向腾来句“你这样就很美”,于是一切就都妥了……
但男人没说。
这也不要紧,本来张展仪那天就是想让程向腾看看她的不同面的,所以她还有后续安排。于是让管家上茶,她自己带着丫头匆忙回房去换装打扮。
女人家换衣装本就麻烦,何况她还要重新梳妆发式,更是耽误功夫,于是让程向腾好等。
等她再出来时,身上穿的薄纱轻罗,头上戴的璀璨发冠,耳边坠的晶莹东珠……一步三晃,娇媚婀娜。她臻首轻垂,唇掰微勾,趋步近前微微一福,含羞带嗔道:“侯爷,充州一别,竟是多日未见……”
那时候程向腾已寻得武梁踪迹,着人远远瞧着,相当放心。其他呢后宅儿尽小事儿,朝中无大事儿,倒难得闲适有空。只是他坐等的时候有些长,还是让他不由有些疑惑不耐:不是说有急事么,怎么这么久还不见人出来?
然后等见了张展仪这般模样现身,程向腾注目两秒,人慢慢就站了起来,静静瞧着她凝眉不语。
张展仪并没有抬头,见男人这般反应当然心里喜悦。人都站起来了,是看傻眼了吗?这肯定是惊艳到了呗,堂堂侯爷当不至于流口水吧?呃,流点儿也没关系,没人嫌弃哈……
张展仪就以那般优美的姿态顿身,任由男人打量着,然后才迅速抬眼瞥了过去。
媚眼不就是这样飞的嘛:迅速瞥人一眼,然后惊惶的小鹿般垂下视线,不胜娇羞模样最能勾得人心眼痒痒……然后,什么都可能发生……
可是,她一眼瞥过去就怔住了,程向腾正看着她不假,却眉头紧皱,脸色难看。
见她抬头,程向腾指着她头上的发冠,冷声道:“你哪里来的这许多金刚石珠子?说!”
他记得,当时她开口要,所以他给了她一颗。后来妩娘说要全部,他还想着已经给出去的,怎么好再要回来,只把其余的全给了妩娘。可是,她这里竟然有这么多?足足五颗!
他的口气生冷直硬,尤其那个“说”,跟审贼似的。张展仪一腔柔qíng生生被煞到,十分羞愤。当然关于珠子的话题本来就是她等下要提到的,如今他先提起了,她自然很有话说。
“妾身自然是买来的这许多,难道还会是偷来的不成?”张展仪娇羞变恼愤,便把一腔委屈尽诉了出来。
她细述武梁当初怎么一副商贩嘴脸向她兜售,说藏珠不如藏银,穿戴不如求财……自己四颗珠子可是用了八千两啊,盖因这是侯爷之物,所以如珠如宝珍而重之……
这种话题开了头,后面就顺溜了,张展仪也不想再遮遮掩掩等男人表qíng达意了,于是诉衷肠十分动qíng。
人家好不容易见侯爷来了呀,才这么戴出来郎前一现的,结果被这种态度对待,噢,心碎了一地啊。
做什么要这般凶巴巴的对人家嘛?侯爷就这般看轻妾身的心意么?侯爷就完全对妾身无心么?那做什么又要给人家希望,让人家沉缅嘛?
现在怎么办?她已经芳心沉陷收不回来,不顾一切想要跟他随他……侯爷当真就如此冷意无qíng么?
……
张展仪声调如泣如诉的,偏挺直了腰身,一副倔qiáng不依的神色。她明眸泛泽,却下巴高仰,看着男人不避不动,不言不语,任泪珠大颗大颗无声滴落,就那般酸楚哀伤又执拗地看着他……
此qíng此景,怜煞人也。这种时候,男人大多哪怕满腔怒火呢,一般也化作了绕指柔。对一个倾慕自己的女子,谁能狠得下心肠说什么硬话。
何况一个男人肯留一个无关的女人在身边,本身就是有些好感的,张展仪自然不会例外。如果程向腾当初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便生了些兴味,大约没必要和她横生这么些瓜葛。
而女人对男人的那点儿子心思,男人就当真是现在才发觉的吗?程向腾经历多少风月,又不是什么纯qíng少男。
如果不是那些珠子事关武梁,如果不是武梁那般决绝的走了,两个人没准就暧昧着暧昧着,然后就爱爱了……男人女人,就那么回来。
但武梁走了,从前两人间的馈赠之物,并且是这般稀有贵重之物,出现在第三个人身上,程向腾很难不诧异。
所以程向腾看着那些闪闪的珠子,不是软了心肠怜惜轻叹一句“傻女人……”,而是试图在这珠子到她手里,和武梁出走之间,找出一种因果。
只是因为武梁贪钱?程向腾才不信。她如果问他要银子,他会不给她?需要这么个外人cha手?
然后他很快就想到了一种可能,于是质问道:“当初在充州,你是不是对妩娘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故意让她伤心让她误会?”
看看眼前嘛,传信让他过来,然后换装,作态,种种举动都显得那么有心机有预谋。并且这女人对他存的这种心思,绝不可能是回京后才有的。
所以,在充州时候,是不是她做了什么,才让武梁心中介怀呢?
他口气太严厉,这话意太伤心,张展仪终于撑不住,哭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我是那样的人么,我能做什么让人误会?再说不管是充州还是现在,她又有哪里伤心了?侯爷就看不到真正伤心的人么?……”
程向腾本来只是忽生出那样的念头,结果却越想越觉得可能xing很大。
妩儿从前并不曾向他索要过些什么,偶尔张张嘴,也都是笑闹撒娇居多,并无甚稀少值钱之物。这些珠子,是她要过的最贵重的物件儿了。实际上她并不爱戴这些明晃晃的东西,所以当初她反复向他索要,他就小有奇怪。
两人本来好好的,后来妩儿忽然说要回京。一路上他护送她受了伤,她后来也知道也感动。可是她那么坚持的要离开程府,她那时贴着他后背说:侯爷另找值得爱的人去宠。
什么值得爱的人?自然不会指唐氏,难道是指这姓张的?她以为他金屋藏娇了,移qíng别爱了,把宠给了别人了?所以卖了珠子gān净,自己一走了之?
还有一些从前忽略掉了的小细节。
当初在充州,张展仪主动揽手处理府中琐事,他一大男人家也不曾多理会。后来妩儿来了,又多粘着他,半分不肯跟张展仪和气相处,他也觉得奇怪过。
他一直觉得,妩儿和这姓张的个xing很相似,两个人应该有话说才对,何况人家以前帮过她。
那时候大家分开开饭,记得有次他和妩儿正吃着饭姓张的过来,询问今天厨上的新菜合不合他口味,需不需要改进,才知道竟是她亲自下厨做的。
他自己觉得还好,便转脸看向妩儿,虽没开口,却明显是询问她口感如何。偏妩儿没看到似的自顾吃着,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于是他只好客气几句将人打发走了,问妩儿和张姑娘可有心结,她淡淡说“跟她不熟”。
有次妩儿自己着人去采买了一番,给自己给自己的丫头和身边的人添衣加被。其实府里衣被之物尽有的,不过多买些又不是什么大事,她喜欢便由她买吧。现在想来,她是不想向管事儿的这女人开口吧。
妩儿一向对谁都好,偏偏就对她不冷不热的?肯定是她装模作样说三道四什么的,让她烦了恼了受不了了……
种种猜测联想,不需要什么真凭实据,反正程向腾心里就这般认定了,所以张展仪的种种分析辩解等说辞对他来说都无效。
当然张展仪不只是为自己开脱,还夸赞侯爷深qíng,对个自请离去的薄qíng女子,这般睹物思人不肯忘怀,做他的女人该多幸福。
最后她不会忘了趁势踩人,说着些为侯爷抱不平的话,“她又有哪里好,凭什么得侯爷宠爱,她不过是个奴才下人……”
被程向腾一声“闭嘴”弄得颜面尽失。
然后默一默后这姑娘激愤起来,越发口不择言加深了此话题。话说有脾气有个xing的女子就得任xing啊,这位侯爷大人关注人家的时候,人家就是一枚叉腰着恼的小辣椒嘛,怎么能随意改变脾气呢。
她真改得软软绵绵的,侯爷大人只怕更看不上了吧?
张展仪心里明白着,于是连声的反问。
说难道我说错了嘛,她从前不就是个奴才嘛,如今翅膀硬了也不过是侯爷心善放飞,不然她不得继续做奴才?
再说她出了侯府能混迹到哪里还不一定呢,要么靠着男人,要么总归得gān回老本行去……
哈哈那种场合的女人又能多主贵,咱还不屑多提呢……
诸如之类的话,让男人从十分腻味,到冷笑渐生。
当初留张展仪在将军府,是她自己要求的。
她说她充州人生地不熟无处可去,又疑心她男人的死不是路匪而是有人蓄意谋杀。她怕自己同遭不测,想留在他身边求庇护。是她自己红着眼求他,想他回京后替她作主与婆家jiāo涉,让自家小儿姓张传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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