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让她非必要不要开口,好像脖子伤了,就嗓子也坏了似的。但程向腾说,说话也会牵动脖子,甚至要费神动脑子。
其实武梁伤的是脖子又不是身子,伤口虽然被泡得发白虚肿,但早已不流血了。如今不过是怕它发炎,还有就是怕将来疤痕狰狞难看,其他的,并不影响什么啊。她坐起走动都没问题,一切生活都可以自理,但程向腾显然不这么想。
chuáng后立了屏风,放了马桶之类的物什,似乎,又要吃喝拉撒都在屋里进行了。
他一应事物不假人手,全盘包办了她的一切。从头到脚,细致周到。
武梁虚虚的抗议过,无效,于是她便不再说话。
她jīng神差,脑子乱,也没有说的yù望,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烦燥、沉闷、忧心,惭愧、内疚、茫然……武梁的心qíng,很凌乱,她自己也完全说不清。
…
“该吃药了。”程向腾叫她。
武梁于是在chuáng上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来。
“你别动,”程向腾迅速按住她肩膀。他站起身来靠近,然后弯下腰,将手绕过她的背,缓缓用力一点点把人扶起来,再在背后塞上被子,这才将人靠着被子慢慢放好。
然后看了看,又觉得被子垫得有些高了,这样会窝得人难受的。于是约摸着劲儿替武梁抻了抻腰,让她靠舒服点儿。
好像她残了傻了不会动了,没了知觉与痛感,不知道自己舒不舒服,一切全得靠外力似的。
他移动她身体的时候,总留一只手紧张地护着她颈后。
好像离伤处近些,万一哪根筋真的要扯动伤口了,他能及时把那筋揪住,又或者万一凭空掉下来一石头往伤口上砸,他手掌就能立变金固罩护住伤口似的。
武梁静悄悄的任他摆布,想着,程侯爷真是个会照顾病人的人呢。上一次,在成兮酒楼捱刀卧养时候,他也是这么小心陪护的。
不过,上次怎么说也是替他挡刀,疼惜之外,感激之qíng是有的吧,可这一次呢?
这次是为了别人!
当时不去计较,因为那时,救命要紧。
只是然后呢,xing命无虞后,象现在这样静静相对,他也不会多想吗?
她自己都想了那么多。
可他怎么就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他怎么能还这么没事人一般细心照顾软语温存,他怎么要这么对她好?
武梁受得好不踏实。
为什么要这样忍着呢?是她多事才让他蒙羞的,所以都怪她啊,这事儿完全无有理由无从辩迫,所以尽管来骂她啊,来打她啊,来好好的发一顿脾气啊。
刚刚半天都没听到他翻书的声音,所以他真的有在看书吗?
她想跟他聊一聊那场事件,不管是火上浇了油让他终于bào发了也好,或者真正豁达释然谅解她也好,总得聊一聊,让郁结着的那口气得以纾解,揭过去揭不过去,有个结论也好。
如今这样,让人老难受了。
程向腾尝了尝药,喂她喝了,又喂了些水,冲淡一下口中苦味,然后替她揩了嘴角掖了被角,然后动作轻柔地把她的头发扒拉散开,一点点儿的摩挲着她的头皮,一处处的确认:“这里疼不疼……那这里呢?”
水里凌乱中的磕碰刮擦不少,身上有细条的血印口子,和好几处青紫红肿。不过脑袋当然是不痛的,并没有碰到那里。
但程向腾不放心。那天看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伤还好,毕竟在水里泡,并没多少血污。可是头发上,血块纠结,尤其是头顶那里,粘连一片,真是吓死人了。
清洗过,检查过,没发现外伤,问她,竟然毫无感觉。那时候她发烧中,也不知道够不够清醒。如今反复确认过,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这两天有些呆呆的,程向腾很怕她撞到了脑袋。没有外伤,内伤反而更吓人。所以程向腾一动都不想让她动,怕动着伤,更怕晃着脑子。
把她一条腿从被子里移出来,在一片淤青上涂上药膏,然后放进去盖好,自己手也伸进被子里,在那青紫的地方来回的按摩,好让药效渗透快些。
武梁痛得吸气。
她看到程向腾紧张地看她,她感觉到他手下倾刻就松了些力道,她听到他压着嗓子温声细语说着“忍一忍,忍一忍就好”……武梁忽然就有些忍不下去。
“侯爷,”她唤他。
“嗯?”他轻声的应,抬头看好。手下虽轻却不停,仍在那里按压摩挲。
武梁用力抿了抿唇,有些艰难的开口,“侯爷……那天,我跟他,在水里……挣扎互救,厮缠很久。他的身体,我看过,抱过,也摸过……”
她深深的吸气,眼睛虚虚看着面前的被子,没有继续说不下去。
程向腾也好一会儿没有说话,默默的又在她腿上揉了一会儿,才收回自己的手,把被子仍抻平掖好,这才坐在chuáng沿上,看着她的眼睛,道:“我知道,我都看见了。没看到的,我也能想象得到。”
“所以,我已经这样了,咱们……”
“咱们尽快成亲!”程向腾接着她的话,很快地说道。
“啊??”武梁有些愣怔。
“啊什么?不愿意?”程向腾盯着她。
“不是……可是……”
说“不是”的时候,下意识要摇头,被程向腾按住了脑门儿不能动。
“没什么可是。你原来名声就有瑕,不管如何遮掩,只要再被提起来,总是很多不好听。你如今又出这事儿,我gān脆也别等着守过孝期了,没规没矩与你那污名更相配呢。”
武梁:……
“侯爷,别这样……婚姻事大,得认真想好。我不想你一时冲动,拿这样的话哄我,将来自己后悔。”
“知道了,这次的事儿,我记着呢。等你好了,饶不了你!”程向腾瞪她一眼,又轻声叹气,道,“可是,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想得很清楚,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那时候看到她是什么qíng形?她身上丁点儿布料,只能勉qiáng遮住重要部位而已,可就那么可怜的小衣裳,也湿达达紧紧沾贴着皮肤,整个人身子凹凸尽显。
她就以那样诱惑的姿态,和另一个男人厮缠在一起。
那时他带着的身边弟兄,个个低下头去不敢多看。
程向腾的怒火排山倒海。
可是,她看见他,完全没有害怕的害羞的自觉,她眼含惊喜看着他,大大松了口气的样子。等他近前,解了披风包住她时,她冲一脸怒意的他傻笑。
她或许都没看清他脸上的怒,然后人就含着那丝笑,放心地晕了过去。
程向腾的怒忽然就象被生生扼住,没有了发怒的对象。
怀里的人儿,一头一脸的血,苍白如鬼的面色,浑身冷冷的毫无温度,身体僵硬的不会打弯……她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在笑么?她会不会一直这么睡着,再也醒不过来?
程向腾哪里还顾得上怒,他心里只剩下慌和怕了。
后来,她一直沉睡,他守着她,理智慢慢回来,越发想清楚很多事,越发觉得自己怒得毫无道理。
她看到他,没有惊慌失措yù遮yù掩松开邓隐宸,而是眼含欣喜一片坦然,她能做过什么?
那是邓隐宸,那个从前她艰难的时候都推开的人,现在她会跟他再有些什么?他明明早就不觉得姓邓的有丝毫威胁了,那他还在怒什么?
那时候,她已经摇摇yù坠疲累不堪,她哪有jīng力去做什么出格之事?
何况虽然她身上衣着坦露,但邓隐宸身上缠得可够严实。那样的接触,于大胆的她来说,只怕连肌肤相亲都不算吧。只有心思龌龊的人,才会想到龌龊上面去吧。
再说她是实实在在为了救命啊,xing命与名声,她一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那他呢,难道不希望她选xing命?
难道他希望她冷静自持不施援手么,哪怕跟她有jiāoqíng的人有xing命之忧时?
她奋勇救人不顾一切,他却在为她的仪容仪表细枝末节大动肝火?
她已经累惨了,她等着盼着他来救她,她全然放心的在他怀里沉睡,她知道他不会不管她。
不为旁的,因为他是她男人,是可以给她依靠支撑,是不会不管不顾她的那个人。
她全然的依赖依傍,要变成对她的苛责怒火?
因为面子,只为面子么?
越想越不应该,越想越不值得。
寻不到她时,他心焦如焚,那时候他明明想的就是,一定要活着,只要活着就好。他得偿所愿寻回她,却又为着颜面要怪罪她么?
真的,那时候,忽然就想开,忽然就觉得什么都不重要,只愿她快点儿醒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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