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微微一笑:“那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如今还是小公子、小公子的称呼,足见日后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
郑佑诚随着王氏一笑,并不做评论。
王氏眼波略在昭哥儿、瑞哥儿身上一扫,却是稍稍动了点心思。
郑家和葛家都出自荥阳,可说的上是世jiāo,郑佑诚口中的“葛世叔”实际比她家老太爷小了足有七、八岁,今年大约还不满四十,前几年中年得女,又是嫡出,疼得宝贝疙瘩一般,偏这女孩上头的几个嫡出的都是哥哥,是以打小有样学样,爱做个男娃打扮,家里人哄着她也都笑称“小公子”。
这孩子年纪上能比明霞明玥大一两岁,瑞哥儿还小,配给昭哥倒不失为一桩好姻缘,只是这辈分.......
王氏心下分了个神,不急不缓,邓环娘可是心急火燎,她容貌本就极是艳丽,经了这一路颠簸,略显憔悴,可更叫人怜惜,偏王氏就见不得她这模样,眼瞅着她要起身说话,王氏做好了要拿此事讪她脸的准备。
不过邓环娘还未出声,一抹浓重的药味飘进屋内,紧随的是两道同时响起的声音:“明珠/明玥给父亲、母亲问安。”
邓环娘立即侧身,一眼叼住了暗暗疼得咧嘴的明玥,一看之下,女儿满头是汗,额角也青了一大片,手掌和胳膊还缠着纱布,脚下似乎也站不太稳当.....邓环娘吸了一口凉气,立时心都要疼碎了!
也顾不得说话啦,她忙忙两步走到明玥身前,蹲身把女儿搂进怀里,也不敢使劲,声音都有点不稳:“这是怎么啦?”
明玥此时对眼前的娘亲还存有一点生疏感,但邓氏发自内心的心疼让她感到亲切,她伏在邓氏的肩膀,小声说道:“大姐姐也病啦。”
邓环娘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郑明珠还在边上,克制着松开明玥,她起身握了握郑明珠的手,感到手掌有些热,又看郑明珠也是苍白着一张脸,忙问:“明珠可是受了风?身上有些热,可看了大夫吃了药不曾?”
郑明珠不着痕迹的抽回双手,有礼而又平淡的答道:“多谢母亲关怀,大夫来看过,也吃过药了,这会儿倒没大碍。”
邓氏习惯了她这不冷不热的态度,也不以为意,只目光看向自己的丈夫。
郑佑诚瞧了两个女儿的模样也是一惊,有郑明珠的时候他还不到二十岁,正年轻,不懂得疼孩子,况且当时正逢一事实在分不出jīng力,后来小王氏没了,他娶了邓环娘,心里也知道这三个孩子恐是暗地里有些怨他的,可是他没法同孩子讲,因此王氏要将明珠养在跟前时,他看明珠愿意,自己也就同意了。到后来有了明玥的时候他才正八经的觉出了一个做父亲的心,对着两个女儿,他心一软,语调轻了不少:“这怎么两个一块都病了?”
他问两个孩子,两个孩子答不出什么,他便转头看向自己母亲,王氏横他一眼,却是不言语,他只好皱着眉头又看向龚嬷嬷。
龚嬷嬷倒是带着笑意,答得也简单:“几日前昭哥儿、瑞哥儿回来了,给七姑娘带了礼物,七姑娘心里也想着哥哥姐姐,就按着她们喜好各自送了份甜汤,不成想庆婆子送汤的路上不留神,将给两位哥儿的醪糟蛋花汤撒进了大姑娘的莲子汤里,差点要了大姑娘的命。”
她语调平平,听着很是不偏不倚,说完就垂手站回王氏身边,眼睛都不再多抬一下。
邓环娘听在心里却是气,听龚嬷嬷这番说法明显是已经定了案的,她不在,明玥一个孩子懂什么?不定怎么让人家唬弄!龚嬷嬷说“差点要了郑明珠的命”,但明玥是怎么伤的怎么就只字未提?
她是个急脾气,心里不痛快脸上也就带出来了,可qíng知老太太这边说不出什么来,只好沉着脸对着一直跪在一旁庆嬷嬷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庆嬷嬷你说清楚!大姑娘碰不得jī蛋一类的吃食这你又不是不晓得,第一天进府么?怎么还能犯这样的大错?”
邓环娘语气凛冽,实则是给庆嬷嬷一个机会,指望着她能说出点什么,自己也好将事qíng再翻上一翻。
实话上讲,她根本不信郑明珠会喝明玥送去的东西!可是郑明珠也犯不上把自己折磨成这样来诬陷明玥或庆嬷嬷,因为这除了让邓环娘脸上不好看之外,于郑明珠是没任何实际好处的,尤其在她如今一年长似一年的时候,犯不上戳邓环娘的眼啊!
邓氏的心思转得快,底下的庆婆子却是个糊涂的,她一心想着此事不要牵累到七姑娘,先前老太太说把她发卖的时候她心里还有些怕,这会儿瞧见夫人回来了她心里倒是宽了,她知道夫人娘家的路子宽得很,她就是被卖了转天也能让邓家人再买回去。
是以她满心都是希望这事快快过去,再不被人提及也就罢了,况且她现在也的确是说不清啊,所以邓氏这样一问,她立时就答:“夫人,的确是奴婢不小心,在一个食盒里装着,奴婢当时走得急.....奴婢知错了,要打要罚全听老太太和夫人的。”
邓环娘一听,气得一口气噎在喉咙,半天没说上来话。
龚嬷嬷垂头站在那里,心中却是暗暗冷笑了,早就知道你是个扶不上墙的懦弱xing子!
邓氏怒意横生之际,却见邱养娘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她对邱养娘是十分信任的,qíng知此事大概另有牵扯,但在老太太这恐难翻身了,弄不好还要把明玥也扯进来,她不由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意,只道:“没用的东西,今儿是明珠福大命大,倘使真有个什么,岂是打罚你能换来的!”
庆嬷嬷嘴里一连声的“知错”,邓环娘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王氏身上:“依母亲看,是要如何罚得当?”
说着她又似笑非笑的瞟了郑明珠一眼,心想我倒要看看你这丫头是什么心思,不想郑明珠也正看她,不但看了她,还讽刺的看了看明玥,似乎觉得明玥和邓环娘联手在作戏。
邓环娘微楞,看郑明珠这神qíng,难不成她还真喝了明玥送的汤,而那汤还真有问题?
这时只听王氏恨道:“这般奴婢还留着作甚,打死了也算给别人提个醒儿。”
庆婆子浑身一抖,邓环娘心里也是一咯噔,不过她并不着慌,心里明白王氏这是看见自己气又大了,想到这,她倒是笑了:
“娘说的是,这可不是小事,是当严惩的。不过这总归是我院子里的人,明珠也是她的主子,今儿又遭了这一通大罪,倒得要让她心里痛快了才成。
如今明珠也十一了,管教下人一事上也一向也赏罚分明。
今儿就让她来说,若是明珠也觉得该棍棒打死的,那就拖出去打,左右她心里舒坦了,明珠都病成了这般样子,我做母亲的虽心疼但无奈分不了她的苦楚,就将庆婆子jiāo了她处置,母亲看,如何?”
☆、第10章闷气
她说了这些话,然王氏听进心里的也就只有一句“明珠今年也十一了”,——姑娘家,打这个年纪开始就要慢慢琢磨婚事了。
当然,王氏自认对郑明珠的婚事可以完全做主,邓环娘根本没什么置喙的余地。但此事打从挑选人家到郑明珠真正嫁过去不是今儿一说明日立马能完的事,这中间七七八八的颇是繁琐,总不能事事要她这个老太太腆着老脸出面,那不好看,———总还是得邓氏这个做母亲的。
她想到这,便没有驳邓环娘的话,若有所思的看向了郑明珠。
郑明珠由大丫鬟秋阳搀扶着,很会意地接收到了祖母的眼神,——方才在里间,她已经听见祖母的底线是要将庆嬷嬷发卖出去,有了方才的几句jiāo锋,邓氏和老太太恰都在她这里找个台阶下。
作势侧身看了庆嬷嬷一眼,她虚弱的叹出一口,眼风下意识的瞄了瞄郑泽昭,昭哥儿呛了口水,正微微低头闷声咳嗽,于是郑明珠转过身来答道:“祖母和母亲抬爱,那明珠就大着胆子说上一说,若是处置的不当了,母亲再指正。
祖母她老人家今儿是着了大急,眼瞅着我和七妹妹都是这番模样心里难免上火,我这身子倒不打紧,但就单论使得祖母如此担心劳神,那别说庆嬷嬷该拖出去杖打,就是明珠也该挨祖母一巴掌的。”
说到这她见父亲与邓环娘都肃了脸色,又听昭哥儿已经停了咳嗽,才喘了两口气接下去:“只是庆嬷嬷毕竟是七妹妹的rǔ娘,我与七妹妹是嫡亲的姐妹,今儿这事咱们知根知节的都没什么,但外边丫头嘴碎,不定把长房里埋汰成什么样。但不罚又未免没规矩,不然日后一个赛一个的粗心大意,那可就是明珠的罪过了。
依我看,庆嬷嬷还是直接打发出去的好,一则,不违了规矩,是个醒示;二则,人既打发出去了,那此事也就到此为止,省得日后再有谁拿着说三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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