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容也察觉到了她的颤抖,只得加快了速度。药膏涂好后,他将衣裳为她整理好,随后给她穿好皮扎,动作一气呵成。
卫夕愣愣的眨眨眼,好一会子后才难堪的冲他扯了扯嘴角,“谢谢二哥。”她本不想跟对方提及自己被指挥使处罚这件事,如此看来他已经知道了。也难怪,这探子可不是白当的。
牧容对她颔首,迟疑了些许,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在卫夕惊诧的眼神下,又将药膏涂在她的手上。
他的指腹有些gān燥,打着圈在她的伤口上来回摩挲,力道控制的足够稳。明药膏是凉沁沁的,却将她的皮肤逐渐燃烧。
卫夕脉脉含qíng的凝着他那双luǒ露在外的眼眸,冷不防一阵失神,心头塞满了感动,让她的鼻翼开始发酸。她自认为不是一个矫qíng的人,谁知现在却想起了远在另外一个时空的父母。
须臾后,牧容松开了她,从一旁捡起一根枯树枝,在地上写了几个字:伤口可是还疼。
“不疼了。”卫夕握住那只涂满药膏的手,咬着唇瓣冲他摇摇头,幽黑的眼珠儿泛起了一层水雾,蕴了光似得异常晶亮。
牧容本能的去看她的眼睛,瞳中划过一丝惊愕后,鬼使神差的抬手去勾她的眼角。卫夕微微阖眼,无声滚落的泪珠滴在他的食指上,烙铁似得温度让他身体一颤。
他无妻无妾,又鲜少去花柳场所,自然是没有哄女人的经验。面对潸然泪下的卫夕,他有些手足无措,胡乱地在她脸上抹了几把后,拿起树枝慌慌张张的写了几个字:别哭,谁又让你受委屈了。
末了又觉不妥,他用靴子捻掉地上的字,又写:我弄疼你了是么。
凝着他那双流露焦急的秀长眼眸,卫夕心口一酸,顾不得三纲伦常,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中——
她紧紧箍住对方jīng瘦的腰,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在她心里翻涌成làng,就这么卸下了防备,顷刻间喷涌而出。
惊愕过后,牧容的眼眸柔和入水,他略一迟疑,抬手环住了她瘦削的肩膀。
冬夜的寒冷将穹窿冰冻,幽闭院里的枯枝残叶伴随着寒风沙沙作响。两人的身体严丝合fèng的贴在一起,牧容只觉得自己搂住了一个温暖的火盆,灼热渐渐渗进四肢百骸,最后渲染进他的心房,留给他的是难得的心安。
他弯起眼眸,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发旋,动作极尽温柔,像是在安抚一头受伤易怒的小shòu。
卫夕埋头在他的怀中低声呜咽,眼泪像断了线的玉珠猛然决堤,身体愈发的颤抖。
就这么默默僵了半盏茶的功夫,她渐渐止了眼泪,然而并没有急于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他身上的温暖还有香香的味道,让她莫名贪恋起来。
这么想着,她揽在对方腰间的手指微微收拢,抽了抽鼻子,楚楚可怜的哽咽道:“二哥,我讨厌指挥使……为什么老让我碰到他……”
☆、第三十三章
……讨厌指挥使?
墨色的穹窿上,西边上来的厚云追上残月,很快将它吞噬。地上的光华猛然变得惨淡,卫夕的声音被急促而过冷风裹挟着,空灵又清晰的传入了牧容的耳朵里。
他愕愣的睁大眼,好半晌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仿佛被人当头棒喝,倏尔清醒过来。胸口那块巴掌大的地界破了个大dòng似得,寒戾的风来来回回在里头穿梭着,让他的身体僵了又僵——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这么多年,他从未像今日这般厌恶过自己的身份。
揽在肩头的手渐渐收紧,力道不轻,弄得她有些疼。卫夕难受的动了动身子,微微抬起头,“二哥,你怎么了?”
牧容回过神来垂头看她,眸光渐渐失去温度,变得扑朔迷离。她那张jīng致的面皮白皙通透,仿佛可以掐出一汪水来,而那双刚刚洗刷过的眼眸很是纯澈,乌黑的眼睫忽闪忽闪的和他对视,透出一股娇弱无辜的美态来。
这般可人儿……
却长了一张字字诛心的嘴巴。
他抬起右手轻轻掐住她的下颌,拇指在她丰泽的唇瓣上来回摩挲。
明明是暧昧十足的动作,却让卫夕心里一阵发怵。不知为何,她在对方的眼中读出了莫名的寒意。
她扭头避开他的手,“……二哥,你怎么了?”
牧容不言不语的看她半晌,这才松开了她,执起树枝写道:为何讨厌指挥使。
“这……”
猛然间失去了温暖的包裹,卫夕有些不适应,冷的抱紧了双臂。她不知道这话该不该答,许是刚才那句埋怨就不该说,毕竟二哥是牧容派过来的探子。
牧容见她缄口不言,遂又写道:别怕,我不会告诉第三人。
难不成他会读心术?卫夕愣了愣,看他的眼神多了丝揣摩。少顷,她叹气道:“其实也没什么,午头的事二哥你也听说了吧?咱们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给罚了,一点都没提处罚卢秋水的事,当真让我气滞。”
原是因为这……
牧容不禁松了口气,他已经私下命令君澄处理卢秋水一行人了,正yù写字解释,然而卫夕的话却让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二哥你是不知道,我和指挥使大人可能八字相冲,每次见到他,我准会倒霉。”她认真的说:“说句不好听的,他大概就是我的瘟神,明明不想见,却还总是冷不丁的冒出来……”
后面的话他没再听进去,太阳xué嗡嗡作响,让他难受的敛起眉头。
直到卫夕喋喋不休的诉完苦,他一直在发顿的手才渐渐使上力气,写出来的字却不再苍劲,无魂亦无骨——
不早了,回去就寝吧。
.
指挥使府。
和衣而睡的青翠不qíng愿地从被窝里爬起来,白日还好好的,这半夜三更的怎就突然变了天呢?
寒风呼呼地chuī过庭院,鼓开的窗棂啪嗒啪嗒地急促拍打着。青翠披了件斗篷,正yù阖上窗,外院突然传来了男人粗犷的声音。
“来人啊——青翠!”
是府里小厮李墨的声音。
青翠心道不好,裹紧了斗篷跑了出去。这头刚跨过月拱门,就见李墨扶着一个身穿黑衣的人,跌跌撞撞的往里头走。
“这……大人这是怎么了!”青翠慌忙上前搀扶,这头刚刚扶住牧容的胳膊,鼻尖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气。
李墨压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方才有人叩门,我一听是咱们大人的声音,就赶紧起来开门。这不,人就这么倒进来了。”
牧容在外场一向控制得当,鲜有喝多的时候,更何况还身穿夜行衣。青翠只觉云山雾罩,自家大人身居高位,怎会轮的上他穿夜行衣?
不过外头夜深露重,她顾不得多思量,对着李墨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加快步子,将烂醉如泥的牧容搀进寝房。
闻声而出的几个婢女见此qíng形,没等青翠吩咐就四下散开,打热汤,取皂子,拿衣裳。青翠俯下身,正要给牧容宽衣解开,谁知chuáng榻上的人却猛然睁开了眼睛。
“别碰我。”牧容拂开她的手,醉醺醺的双眼泛着朦胧,“给我弄个火盆过来。”
屋里头早就熏好了香炭,暖和着呢,还要这火盆做什么?青翠蹙了下眉头,许是大人还觉得温度不够,她福了福身,出门招呼守在门口李墨:“李哥,你快弄个火盆子过来,咱们大人要的急。”
李墨应了声,赶忙往后院跑去,没一会就将火盆端进了屋,放在雕镂漆金的香炉下。
牧容喝了不少酒,冷风一chuī,头晕的很。他难受的半坐起来,满屋子里全是人,让他更加焦躁。“都出去,一个也别留。”
“大人喝多了,还是留个人上夜吧。”青翠有些不放心,踅身让雾柳留下值夜。
“我说的你们没听到?都滚出去!”
寂静的雪夜里,这声咆哮甚是突兀。牧容半倚在chuáng栏上,眼尾流泻出的冷戾让人心惊胆战。
一行人再也不敢多待一刻,麻溜的离开了寝房。
屋里重回寂静后,牧容揉了揉眉心,努力将飘忽的理智揪回来。不远处的火盆烧的正旺,他侧头看过去,幽黑的眼仁登时沾染上了温暖的橘色光芒。
须臾后,他扶着chuáng栏站起来,脱掉了夜行衣,踉跄的走到火盆边俯看着里头的炭火。他凝了久久,唇角裹挟出一丝落寞的弧度,“不愿意见我……遂你愿好了。”
夜行衣丢进火盆的一刹那,一尺多高的火焰随之燃起。
他没有后退,而是呆呆的杵在原地,清俊的面容被映得发红。夜行衣逐渐化为灰烬,热làng不断升腾而起,却怎么也暖和不到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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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卫夕睡得很不安稳。
许久未曾侵扰的噩梦再次袭来,她梦到了被牧容杀死的章王庶女,又梦到了满身是血的二哥。直到孟尧将她摇醒时,她才从噩梦中解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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