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无猜_亦舒【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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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温柔地应:“喂。”

    “秀丽,我的意思是,同那样的人走,你迟早会吃亏的,那种人一点诚意也无,来到这世界上,就是为着玩玩玩玩玩,这里玩腻了,又到那里去,秀丽,你不是玩火的人。”

    秀丽待他说完了,才讶异道:“我竟不知你有那样婆妈的潜力。”

    小方为之气结。

    “一连四天公众假期,大可以睡个够。”

    “秀丽,我说的话你听进去没有!”

    秀丽无奈地答:“听见了。”

    小方恨恨的吁口气。

    “四天假期——”

    “不要把话题岔开去!”他bào喝一声。

    动了真气了,秀丽耳膜嗡地作响。

    小方随即发觉他错上加错,一错不可收拾,“秀丽,我不该拨这个电话,我已语无伦次,我猜我最好挂线去服宁神剂。”

    他啪一声挂断。

    秀丽看看话筒,轻轻放下。

    感觉奇佳,有人为她这样紧张。

    她笑嘻嘻上chuáng睡觉。

    第二天一早有人按门铃,秀丽一看,门外站着方家俊,打个阿欠,她说:“我们到麦当劳去吃早餐。”

    麦记人山人海,秀丽吩咐小方去找空位,小方在远处向她挥手。

    秀丽但觉温馨。

    小方只要一杯咖啡,秀丽吃两客早餐兼一份克戟,手挥自送,嘴巴无暇讲话。

    小方心想,幸亏她入息不赖,否则真有被她吃穷之虞。

    “我在想,秀丽,呃——”

    秀丽点点头,表示她听见。

    “也许我们应当检讨一下我俩的关系了。”

    秀丽呷一大口牛奶,“是。”

    “做不了兄妹,或许可以谈到婚嫁?”

    秀丽瞪大双眼。

    小方连忙安抚,“假以时日,不是立刻。”

    “吓死我。”她说。

    “你认为如何?”

    她终于吃饱了,擦擦嘴,看着方家俊,“让我们努力一试。”

    方家俊一乐,瘫痪在椅子里,半晌,他忽然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呵原来他饥肠作怪,松弛下来,肚子饿了。

    四天假期,他们天天在麦记吃早餐。

    等到假期完毕,两人已有相当了解。

    一早,秀丽如常上班。

    停车场里碰到穿运动衣的熟人,他拿着一对球拍,见到秀丽,热诚地打招呼。

    身边站着一个金发女郎。

    那一头秀发罕见地丝丝发亮,连额角茸毛、眉毛,都是淡淡的金色,一双碧蓝的猫儿眼眨了两下,看住秀丽。

    秀丽笑了。

    这时才发觉他把车也换过了,此刻开一部黑色大房车。

    他对秀丽说:“我们广告部经理已去信贵公司总裁要求你的协助。”

    秀丽心花怒放,“你真是太慷慨了。”

    她是他所见过唯一对他没有企图的女子。

    他感激她,一定要报答她。

    当下两人道别,各奔前程。

    秀丽挽着公事包,向办公室走去,噫,这个城市里,每天仍然会遇见新鲜的人与新鲜的事。

    她深深吸一口气。

白狐狸

    我的女友,是那种极端摩登的时代女xing,认为女人应当走出厨房,gān大事,出风头。一日她问我:“几时男人开始服食避孕丸?”

    她是一个可爱的女子,自然,很能gān,赚大钱,够潇洒,出得场面,但是时常凶霸霸的,令我处于尴尬的地位。

    她走路像旋风,说话大动作,对每件事都有准确的伟论,不言商榷。

    这就是曼薇。

    我与她走了三年,妹妹常常说:“我无法忍受曼薇,她太具侵犯xing。”

    这个形容词是对的,侵犯xing。

    而聪明人的通病是聪明外露。曼薇把这个弱点发挥到淋漓至尽。

    但是曼薇对我好,我知道,即使她gān扰我,她还是对我好。

    像无端端置三打彼埃鲍曼的白手帕,bī着我用,害我的钟点女工说:“先生,你用纸手巾吧,手帕要漂白要消毒,又得熨得四四正正,时间上吃不消。”

    这便是曼薇。

    不过我颇能欣赏曼薇的优点,我喜欢有一个出色的女朋友。

    妹妹笑说:“这就叫出色?这叫标新立异。”

    “或者是,也不是凡标新立异的女人都是漂亮的。”

    “曼薇的确是漂亮。”妹妹点点头。

    当然是,七八年前就熨非洲装,现在头发剪得贴在头皮上,浅紫与粉红的眼盖,炭灰色眼线,配紫色长裤,贴身毛衣,右耳一只大耳环,尽其冶艳夺目的能事。

    冬天她的白貂皮镶在古董龙袍里面,衬长靴。

    如果我笑她像京剧戏子,她会说我没品味。

    不过人人晓得董钓明律师的女友是个风头最劲的女郎。

    有时候我觉得疲倦,曼薇太忙着见人与被人见,总没有她自己的时间,而我,我希望两个人可以坐在书房中聊聊天与听听音乐。

    曼薇老从一个舞会扑到另一个舞会。

    于是有一次我说:“我不想再去了。”

    “这是周家的舞会-.”

    “我不再关心!”我说。

    “你一定要去。”曼薇说:“人家没帖子的人还到处去求呢,你真是。”

    “我不是那种人。”

    “别把自己孤立起来。”

    “笑话,不上舞会就叫孤立?生活就是在舞会上亮相那么简单?”

    “我们的意见不合,准得吵架。”她说。

    我说:“别试图说服我。”

    “但我一个人,怎么去这种地方呢?”

    “我不理。”

    “是化装舞会。”

    “真会玩。”我问:“扮什么?脱衣舞娘?”

    “我扮慈禧太后。”

    “像,一定像。”

    “你呢。”

    “我在家扮木乃衣。”

    “有了!”她一拍手,“吸血僵尸,我俩扮吸血僵尸。”

    我呻吟一声,“你迟早将我玩死的。”

    但我还是答应她去,我怕她。

    到周家,我们略迟,时间刚刚好,客人大部份都到了,打扮得光怪陆离,可是我俩一到,大众的眼光马上转到我们身上。

    我与曼薇脸上搽得雪白,眼圈红红,嘴唇灰色,装着假獠牙,一副苍白狰狞相,我呢,黑色礼服外罩长黑斗篷。她穿低胸黑长裙,也罩黑斗篷,头发上扣只水钻发夹,晶光四she。

    她的熟朋友一见我们顿时鼓起掌来,我觉得汗颜,这么大的人,不学无术,就懂得玩。

    是以我避开,走到花圃去坐着,除了假牙,很无聊的观看香港夜景。

    有一个女郎坐在不远之处,长发,在吸烟,背着我。

    我只能看到一缕缕青烟升上天空,觉得很神秘,我轻轻侧头偷看她。

    她的头发漆黑,鬓脚边的皮肤雪白。

    我忍不住“嗨”一声。

    她微微抬起头,看我一眼,不出声,只略略点点头。

    她的脸是静态的,长得很端正,最美是她的神qíng,非常的冷淡,非常的幽怨。

    我忍不住坐在她身边。

    她没有穿奇装异服,一件很普通料子的宽身旗袍。

    我问:“你不扮演角色?”

    她不回答,只动动嘴角,似笑非笑。

    我笑,“原来也有不爱说话的女人”。换了是曼薇,现在早已谈到楼宇管制问题了。

    她还是不出声,眼上的薄霜似略有融解。

    我耸耸肩,“很无聊。”

    她果然开口,“那为什么来?”

    我说:“陪女朋友。”叹口气。

    她轻描淡写的说:“应该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答:“若要人似我,除非两个我。”

    她一怔,随即点点头,“想得开是好事。”她说。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问:“看样子你也并不享受这个舞会”

    “我?”她缓缓抬头,又喷出一股青烟,“我是这里的女主人,我扮演的角色,叫做“笼中鸟”。”

    我呆住了。

    这句话里有多少的悲哀与怨愤,她越说得平淡,我越是惊心动魄。

    我不知如何回答。她取起面前的杯子,杯中有酒,她喝一口,恢复静默。

    “明!明!”曼薇在寻我。

    “再见。”我站起来弯弯腰。

    她没有理我。

    曼薇拉住我,“你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说我头痛,要早走,我掩着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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