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_亦舒【完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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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先生说:“晓光,你不能把整间房间带去。”

    齐太太的意思是,除出个人衣物,什么都不要。

    晓光说:“把这些有历史的东西扔掉,等于扔掉我的过去。”

    齐太太啼笑皆非,“你有什么过去?”

    齐先生莞尔,“你不会明白,他们年轻人最流行夸张。”

    晓光这才明白有理说不清之苦。

    结果这些宝贵的纪念品还是全部送出去了。

    童年一切的回忆:看得残旧的课本,外婆送的第一盒腊笔,贴过堂的图画,穿过的派对裙子……。

    本来想老人家替她收着,后来想想,也不好意思骚扰他们,因为根本不知几时回来,即使回来,也用不着它们,总有一日,要与过去说声再见。

    晓光狠一狠心,把这些东西由母亲安排着送掉。

    她沉默许多,晚间,对牢电视看枯燥的节目,双眼不知有没有吸收。

    本来她最喜欢在晚饭过后与同学讲电话,照齐先生的说法是,电话会打融掉,但最近晓光很少再一说不停。

    齐太太进女儿的房间,替她开亮了灯,“什么好节目?”

    晓光熄掉电视。

    齐太太看看女儿的chuáng,“这张chuáng还是你七岁时买的。”

    晓光一生人只睡过两张chuáng,这是第二张,第一张是婴儿chuáng。

    她抱着膝头坐在chuáng上,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并不是一个坏转变,晓光,你为何闷闷不乐?”

    “我有吗?”

    “太明显了。”

    “我也不知道。”

    “我们会回来的。”

    晓光垂头,“即使回来,一切也不一样。”

    “晓光,人生是一定有变化的,人与事不可能停留不动。”

    “我明白这道理,可惜实践起来完全是两回事。”

    齐太太轻抚晓光的头。

    晓光紧紧抱住母亲的腰。

    晓光办妥退学手续,齐氏夫妇也辞去业务。

    亲友排队与他们送行,行李大部份已经寄出,他们一家穿来穿去只得那几件衣服,忽然显得有点拮据的样子,不由得再度感慨起来。

    这一关也总算捱过,吃得肠胃差些儿出毛病。

    huáng硕说一连两个礼拜都找不到晓光。

    “我不来送飞机了,有空写信给我。”

    “再见huáng硕,多谢你多年来的友谊。”

    “晓光我也感激你的支持。”

    “别忘记写信。”

    “再见。”

    晓光一直等到上飞机那天早上,才听到小兵的声音。

    “几点钟飞机?”

    “十点半。”

    “在飞机场见。”他挂上电话。

    齐太太问:“是小兵?”

    晓光点点头。

    他们一家人终于离开公寓,把锁匙jiāo给管理处。

    叫了计程车,往飞机场驶去。

    看到小兵,发觉他双眼红肿。

    晓光呆呆的注视他,没想到男孩子也会哭,是为着她的缘故吗。

    小兵只是与她紧紧握一下手,就转身走,晓光追上去。

    齐太太说:“那孩子喜欢晓光。”

    齐先生答:“年轻人感qíng冲动。”

    “看他们。”

    只见少男少女拥抱在一起。

    齐太太感喟的说:“只要你是十七岁,做什么都不ròu麻不难看,都像一首诗。”

    “这是他们第一次尝到离别滋味。”

    “时间到了。”

    “叫她一声。”

    齐先生扬声,“晓──光──”

    晓光只得放开小兵,奔向父母身边。

    沈小兵转头急急走出飞机场。

    齐太太假装没有看到晓光的眼泪,有时就算是父母,也要尊重子女的私隐。

    晓光喃喃说:“再见,再见。”

    都觉得身体不知哪一部份,带也带不走,以后,无论怎么样,总有一丝牵挂。

    她闭上双眼。

    豆大的泪水涩热地掉下来。

有人哭有人不

    雪珊放学,扔下书包,到书房去找母亲,还没进房门,就听到父母在聊天。

    于太太说:“王耘今天来信,他终于离了婚。”

    雪珊一怔,靠在门框上,没有出声。

    于先生应:“唔,终于分手了。”

    “马桂芳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王耘怎么娶她的,不可思议。”

    于先生答:“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什么都是注定的。”

    于太太又说:“若不是去年一起渡过假,真不知女人讨厌起来可以到那个地步,亏王耘承受她这些年。”

    “算了,王耘说.稍后他想到我们家来小住。”

    “马桂芳会恨死我们。”

    “管她呢,我已经叫王耘尽快收恰行李,无限欢迎。”

    雪珊听到一室里,轻轻蹑足回到房中,掩上门,躺在chuáng上发呆。

    王耘离了婚。

    雪珊从来不知道有王耘这个人,直到去年。

    王耘是于先生的学生,他念博士那两年由于先生辅导,雪珊当时才几岁大,王耘到过于府好几次,他没有注意到那小女孩,那小女孩也没对他加以青睐。

    当年,对王耘来说,最重要的是那本论文,对雪珊来说,世上最可爱的,是她手中的芭比娃娃。

    直到去年,王耘事业有成,回到东方来拜见师父师母,雪用才对他有印象。

    王耘已经结婚,带着妻子。

    他看到雪珊的时候,心头一震,身不由主,转过头去,不敢bī视。

    哪个少女不是雪白粉嫩如一朵蓓蕾般可爱,但雪珊是另一样的,她长得极高,接近一七0公分,长头发梳条辫子,小小短裙子,一件棉背心,小孩子面孔,成熟女子身段。

    当夜,王太太马桂芳就抱怨,“于教授才智过人,怎么不管教女儿。”

    王耘不出声。

    “不小啦,足足十七岁,还穿得那么bào露,见了人搂搂抱抱,也不避忌,小十三点。”

    王耘不得不说话:“她九岁的时候我就认识她。”

    马桂芳酸溜溜,“没想到你有那么jīng采的过去。”

    他们住在客房里,马桂芳毫无禁忌地在别人家中批评别人的女儿,偏偏被于太太听到,好不恼怒,只是按捺着不响。

    王耘这次造访,半公半私,一边渡假,一边参考于教授最新的研究报告。

    于家在离岛有一间屋子,一到夏天,整家去小住,雪珊在沙滩上连日玩耍,晒得金棕色。

    她正在学滑水,王耘乐意指点她一二,王大大更加不高兴,怒气往往形于色。

    于太太把女儿叫到房中训话:“不要与王耘太接近。”

    “为什么?”雪珊一点不知就里。

    于太太痛惜地看着女儿,还真正是一个孩子呢,天真未凿,不通世qíng,眉头眼额,统统看不出来,行事光明正大,问心无愧.

    “人家王太太不喜欢了。”

    “没有呀,王太太对我很好,还问我多大岁数,念第几班。”

    “你还是同小周小林他们玩吧。”

    雪珊有点失望,“但是我喜欢王耘。”

    不得了不得了,“跟你讲王太太不高兴。”

    “好好好。”雪珊应着。

    “别当耳边风。”于太太叮嘱。

    雪珊可不晓得如何避开工耘。

    她对他有难言的好感,小周同小林不能与他比。

    王纭细心,周到,雪珊学了两年不成功的滑水,在他指导下,大有进步,她喜欢听他说故事,讲笑话,他点的菜,她全爱吃,他挑的电影;她觉得好看。

    怎么疏远他?雪珊不懂。

    一天,在早餐桌上,马桂芳抱怨天气,“热死了,我想我会中暑,王耘,我们提早回去也罢,我想家。”

    马桂芳土生土长,是个美国人,娘家住马利兰州,是个好地方。

    大家都没有反应。

    雪珊孩子气,问她:“下午我们不如到城里逛。”

    更给马桂芳发牢骚的理由:“你们生活真无聊,不是逛街,就是喝茶,要不搓麻将。”

    于太太咳嗽一声,“雪珊,去把早报取来。”

    雪珊走开,于太太才说:“桂芳,你想做什么,我来陪你。”

    马桂芳无礼的说:“你们把王耘jiāo还给我,万事皆休。”

    于太太一呆,再也笑不下去。

    王耘忍不住说:“桂芳,你怎么了?”

    马桂芳怒道:“到了两个星期,独处时间不超过三五个小时。”

    于先生大太连忙站起来避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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