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耘同她说:“你很清楚我们并不是来渡蜜月。”
“你让那小妖迷住了。”
“桂芳,闭一闭嘴巴好不好。”
“你gān吗不叫我闭眼睛,把丈夫让给别人?”
“桂芳,在家你口口声声喊闷,才把你带来渡假,你为什么不好好享受这个假期?”
马桂芳把面前的碗碟统统一推,出去了。
于太太很生气,“千里迢迢,跑到人家家里吵架。”
王耘再三道欺。
于太太以老卖老,“王耘啊,君子爱人以德,你要教一教桂芳。”
于先生瞪她一眼,“你少一句好不好,王耘已经够烦。
于太太笑,“看,马上教我了。”
王耘到后园躺在绳chuáng上,闷闷地晃动。
雪珊过去陪他。
“对不起。”雪珊说。
“关你什么事。”
“我是那只小妖呀。”
王耘无地自容,“雪珊,别听她的,我们的感qíng已经很有问题,她不过借题发挥,拿你出气。”
雪珊问:“她为什么不快乐?”
“她所要的,我不能满足她。”
“她要什么?”雪珊诧异,“我认为你什么都有。”
“你真这么想?”
“你长得英俊,父亲说你甚有才华,又有份好职业,还欠什么?”
王耘微笑,“可惜你是小女孩,否则我真得到一个红颜知己。”
雪珊笑,“我们去游泳如何?”
王耘还未应允,于太太已经叫女儿:“雪珊,让王耘静一会儿。”
雪珊只得说;“稍后再见。”
于太太对丈夫说:“叫王耘搬到旅馆去吧。”
“我们问心无愧。”
“算了,我最怕听人吵架。”
雪珊十分不舍得,又没有发表意见的机会,闷闷不乐。
于先生说,“我找王耘说说。”
马桂芳一连两天没回来,王耘想走也不能走。
于太太全担心地问:“桂芳会到哪里去?”
“亲戚家吧。”
“你不去找找她?”
“她会出来的。”
“王耘,始终是夫妻,她这样吃醋,可见是爱你的。”
“我不再需要这种爱,师母,一言难尽。”
于太太又同丈夫说:“我想把雪珊送到二妹家去稍住。”
于教授老实不客气的说:“庸人自扰。”
于氏夫妇差点没吵起来。
结果,雪珊还是被送到阿姨家中,与表姐同房。
表姐是大学二年生,比雪珊懂得多。
“你爱上了他吧。”
“谁?”
“那个叫王耘的人。”
“我很想念他,那就是爱?”
“初步差不多是这样。”表姐为她分析。
雪珊问:“他可爱我?”
“他们成熟的男人见识多广,不容易爱人,但是雪珊你长得实在动人,又很难说。”
雪珊笑,“你比王太太还多心,我们不过是好朋友罢了。”
“你那口气似女明星辟谣。”
雪珊在阿姨家中接到王耘电话。
他约她吃饭。
雪珊欣然赴约。
王耘十分内疚,拨电话的时候也再三警告自己:这是不对的,对方只是一个小女孩子,但他完全不愿意控制自己,在于教授案头找到号码,立即拨给雪珊。
他只是希望看到雪珊的小面孔。
雪珊没有让他失望,她那双晶亮的眼睛已经使他如服下一帖清凉剂,过去几日的烦恼消失无踪。
雪珊问他:“你找到王太太没有?”
王耘点点头。
“她在什么地方?”
“住在旅馆,昨天叫我把衣物送了去。”
“你没有去陪她?”
“见面会吵架。”
“有那么糟?”
“你还没见过人生丑陋的一面。”
“是我还没有。”雪珊微笑。
王耘深深叹口气,难怪马桂芳要妒忌,连他都觉得雪珊的纯洁使他自惭形秽。
“你很快要回去了吧?”
“我不走,你就不能回家。”
“不是因为你,我本来就常常到阿姨家住。”
王耘苦笑,没想到雪珊反而安慰他。
“来,我陪你走走散心。”
“有甚么好建议?”
雪珊摇头,也许马桂芳说得对,城市人没有什么可做的,生活无聊。
王耘说:“我还是送你回去吧,叫师母知道,会逐我出师门。”
“我母亲并不是那样的人。”
“你这样的年龄,太危险了。”
“是的,过几年,又怕被我们缠住,再等三五年,又要忙事业,然后就老大了,再也没人追求,做女孩子也不容易啊,这是表姐说的。”
王耘忍不住笑。
“我们一起走,”雪珊说:“我也要回家拿东西。”
王耘想反对,一接触雪珊坦然无惧的目光,自动噤声。
在渡轮上,他们玩纸牌,听音乐。
这样简单的娱乐,雪珊玩得津津有味,全神贯注,王耘忍不住想,在她天真的脑海中,没有什么是不美好的吧,每一个早晨都可以令她快乐雀跃。
呵王耘真不能置信自己也曾经这么年轻过。
一半是为着怜惜自己逝去的青chūn,他爱上雪珊的青chūn。
牌局上他输得一败涂地,雪珊摇着头取笑他,“啧啧啧啧啧。”
王耘只是笑。
可惜航程只有一小时,如果有二十四小时就好了。
雪珊同王耘说一个故事:“有一位老伯伯与表姐同船,船久久不开,表姐不耐烦抱怨,老伯怪表姐不够làng漫:船几时开航又有什么关系。”
“你表姐怎么说?”
“表姐同我说,不能有làng无类呀,碰到心仪的少年,表姐并不介意等上三五个小时。”
王耘笑。
“但从此以后,该位老伯到处宣扬我表姐不够潇洒不够làng漫。”
王耘答:“那是必然的,他不为自己找藉口,断然活不下去。”
“但是这样说,会伤害表姐呀。”
王耘想想,“人总得保护自己,危急时哪会替人着想。”
“你会不会保护我?”雪珊问。
“我会的,我会先护你。”
雪珊似有先兆。抵达家门,按铃,来启门的是于太太。
于太太一见雪珊与王耘双双回来,心中声声叫苦,事到如今,也无谓苛责,她只是轻轻说:“王耘,桂芳等你半日了,你先进去吧。”她转过头来对女儿说:“雪珊,你跟着我。”
王耘一看,知到她订了归期,后天上午八点钟的班机。
马桂芳说:“走不走随你,若你不准时出现,我回去便卖房子解散这个家,反正你护照已经到手,再也不必担心。”
王耘不同她吵,一句来一句去,成何体统,无论谁是谁非,他都应该忍声吞气,让一让她。
马桂芳说:“整件婚姻是错误。”
王耘看着窗外。
“你为什么不说话?”
王耘仍然维持缄默。
“我这就走,再见?”
马桂芳一腔怒火无法发泄,临出书房前一脚踢翻了茶几,打破教授的一只朱砂茶壶。
王耘连忙拾起碎片。
马桂芳一阵风似去了。
于太太进门来,摇摇头。
“师母,对不起,我赔给教授。”
“这个女子一点修养涵养都没有,资质这么普通的人,态度如此狂妄嚣张,有什么用?我们旁人受她一句半句,当可一笑置之,她自己却要承受一切后果,恐怕没有好处。”
“师母说得对,自作自受。”
“当然,自由社会中,人家是杀不了你的,非得自杀不可。”
王耘看得出师母是真动气了。
他低头默默坐着。
“这只茶壶你师傅用了多年了。”
王耘心中气苦,面色很坏。
“你静一会儿吧,王耘,我也不敢再留你了,你跟你那贤妻走吧。”
王耘只得点点头。
雪珊在门外听见,急起来,“妈妈,你赶他走?”
“趁他们两夫妻没动手拆屋之前,送走他们,也是明智之举。”于太太没好气。
“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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